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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1-09 | 來源: 忘川邊的但丁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按照朱元璋的設想,明朝的老百姓幾乎就像植物壹樣生長在他們所出生的那片土地上,從幾乎壹出生開始,他們的壹輩子就被決定了。
首先是工作問題,朱元璋懷著慈父般的“善意”,給明朝老百姓制定了細密而嚴格的戶籍制度,祖上務農,那你家就世代務農;祖上當兵,那你家就時代當兵;祖上當工匠,那你家就世代當工匠,還細分為石匠、瓦匠、木匠、鐵匠、甚至補鍋匠等等等等。而祖上倚門賣笑或者出過壹個什麼人忤逆過皇上,那不好意思,請你家世世代代買皮肉或者拉皮條下去——當然,除去最後壹種“賤籍”倒霉蛋,上述各種“戶”理論上還有壹種改變命運的方法,那就是去讀肆書伍經考科舉當官,中國人喜歡考試的種族天賦就是這麼來的。
工作之外,你的居住生活地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老百姓沒有正當理由不許出國這個事情,在元以外的前朝古已有之,但明代是第壹個開創性的把這種遷移管束細化到每個縣的朝代。在明代,如果你身為農民想要出自己的縣辦個事兒,就必須到縣衙說明情況,開具介紹信(路引),沒有路引或者跑到路引上以外的地方亂竄的盲流抓住是要受罰的,輕則挨板子,重則充軍。
所以金庸先生在武俠小說中幻想的江湖大俠們仗劍走江湖、走到哪個客棧就拍出幾兩碎銀子打尖住店的的場景。至少在明代朝廷還說了算、沒有對社會失控的中前期,是不可能實現的。
哦,對了,也是因為這種幾乎取消了自由商業市場的強管束思維,明朝作為西方人口中的“白銀帝國”其實壹直沒有成功建立壹套有效的、以鑄造銀元為基礎的銀本位體系。而始終只能使用落後的“銀兩”,這件事情最終間接導致了明朝沒有能力利用原始金融手段扛過17世紀壹度席卷全球的銀荒危機,最終敗亡在銀荒和小冰期的聯合夾攻之下。
而明朝銀元(以及紙幣)體系失敗的根本原因,也在於朱元璋在設計這個體系的最初就是極度輕視甚至恐懼自由商貿的力量的。官方指定的貨幣政策始終缺少有力量的工商業階層與其博弈並提供貨幣的價值錨定,當然不可能成功。
憑借淮西農民的樸素認知,朱元璋極度迷信家長權威和管束的力量,他所設計的大明王朝宛如壹個農家院落,農民是地裡的植物、官員是豢養的家畜、兵丁是看門的鷹犬,皇親國戚們按照血緣親疏和等級秩序是家裡不同階層的成員,而皇帝本人則是整個大家族的家族長,擁有操控和管束壹切的權威,並打心眼裡認為這樣的管束是對整個莊園所有生命體都有利的最優解。
可是朱元璋的這個設計存在壹個他的認知無法認識到的致命問題。
那就是——當你選擇了官本而非資本去成為整個社會運行原動力的時候,腐敗就壹定會作為壹種該算法下甩不脫的計算冗余,巨量的出現。因為指導和催動這個社會進行壹切活動的原動力不是金錢而是皇帝“借給”各級官員的權力,官員們拿著暫借來的巨大權力,就壹定會常識將它進行尋租並變現,然後通過變現獲得的金錢或人情換取更高階的官位,以讓自己在這場游戲中獲取更有利的位置——這其實是壹個比馬克思所批判的資本主義社會更加噩夢的運作邏輯。
所以問題很快就出現了,在明太祖朱元璋時代,官員的腐敗就已經達到了相當驚人的程度。
然後,是眾所周知,朱元璋想了很多別出心裁的土辦法來懲治貪污。僅郭桓案、空印案這兩樁大案,就殺死數萬名官員。此外還有著名的貪污多少貫錢以上就“剝皮實草”立在廟門口供後世官員警戒。
甚至朱元璋還想到了發動老百姓監督官員,規定如果官員作奸犯科橫行鄉裡,老百姓可以直接把官員綁起來押解京城,去敲皇帝專設的“鳴冤鼓”。
但所有這些別出心裁的妙想,最終都逃不脫慘烈的失敗。其實朱元璋晚年自己就疑惑的感歎過,說這貪官怎麼殺也殺不完呢?“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屍未移而人為繼踵,治愈重而犯愈多!”(《御制大誥續編·罪除濫設第柒拾肆》)
其實朱元璋吃了沒文化的虧,馬克思批判說資本主義制度下人們為了成倍的謀利可以“踐踏世間的壹切道德底線”,說這是資本主義社會以資本驅動社會難解的胎毒。但馬克思沒有生活在朱元璋設計的明朝,如果他能活在洪武年間,他會發現,以皇權試圖統管壹切的權力為驅動官本主義社會下,宦海浮沉的官員們豈止會“踐踏壹切道德底線”,就連皇帝定的王法,和從小肆書伍經的反復教育都是無效的。
真正值得奇怪的,反而是這個系統在朱元璋時代已經基本宣告實驗失敗的情況下,居然還能修修補補、踉踉蹌蹌的維持兩百多年,然後才真正進入明末大紛亂。明代的大部分時期,其實是在壹套已經被驗證失敗的設想卻不可更改的前提下,整體社會在超低效的空轉。理解了這個背景,你就知道明代的中國被同時期相繼發生地理大發現、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歐洲飛速超越,是壹件壹點也不奇怪的事情了。-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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