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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5-12 | 來源: 理想國LIVE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貓魚》這部“自傳”,以恰切的方式靠近了壹個復雜的陳沖。用“靠近”而非“呈現”“表現”,是因為陳沖寫作的姿態是對自我的凝視,如同她望向幼年自己的眼神:“扎著兩條短辮的‘妹妹’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用清澈的眼睛審視著我……我仔細打量她,胸脯輕輕起伏,鼻翼微微翕動,眼睛裡閃爍著所有被她抑制了的本能。你以為自己長大了會是誰?我問。她眼裡閃出困惑,還有些詫異。你能想象得到的未來都已逝去,我說,人生就在彈指壹揮間,不要錯過歡樂。”
刹那被定格成永恒,這令陳沖抵達了“作家最大的幸福:不把自己視作特殊的、獨來獨往的人,而是做壹個和壹切人壹樣的人”。如果壹定要提及她的演員身份,那麼在《貓魚》裡,她扮演的是壹個真實而普通的女性。因此,這“恰切”的方式以“自傳”之名的存在只是權宜,比起“非虛構”或是“散文”甚至“小說”,“自傳”是壹個折中、妥帖的安放,命名需要折中和妥帖,陳沖不規則的寫作言明了她的起點,也預示著最後她將不知所蹤。或者,她預判了外界最初的偏見,轉而迅速逃脫。
如本雅明所說要去“消解壹種文類或者開創壹個新的文類”,整部《貓魚》很難被明確地劃入哪個確切的“文體”類型。在不規則的文學狀態下,陳沖是開闊的,充滿著野性和隱秘的生長的力量,她自身的美浸染了她的文字,醒目,滄桑,但絕不無力纖細,她走向了納博科夫所謂的“淡金色文字”之美的反向。步入文學的界域,陳沖“來不及”被塑造的自然狀態——游離而無所拘束,更可貴,也更讓人迷戀。
02 在場的和缺席的:記憶的光影之魅
《貓魚》的雛形是在《上海文學》上連載的專欄——《輪到我的時候我該說什麼》。仿佛舞台的追光燈輪流打在每壹個人的身上,而停留在陳沖臉上時,她的表情是如此意味深長——眼前浮現壹幀幀的往事,她的戲份開始了。陳沖慢慢地在上海往事裡打撈碎片,她意圖躲進自己內心的角落裡,進入“獨白”而非“對白”的時刻。然而,她發現只有在眾人的臉龐中識別出自己獨特的表情後,她的逃遁內心才能實現。於是,她目不轉睛地直面人群和生活,專注而堅定,坦誠甚至殘酷,她要在回憶裡找尋自我。因此,在前言裡,她表達了對記憶的思慮和敬畏:
記憶,好像早晨愛人離別後枕頭上柔軟的凹印,那是他在你生命裡存在過的證據。你似乎能感到那裡的溫度,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它,把臉貼住它。等你再抬起身,卻發現那凹印已經走樣,失去了他的痕跡。記憶也好像壹個犯罪現場,你壹次又壹次地去那裡查看,反而踐踏了那些手印足跡,丟失了真相。我們的頭腦總是不停地把記憶裡的碎片邏輯化、合理化、美化或丑化,而且每壹次造訪,都似乎令它離原始印象更遠壹些。我從很年輕開始被各路記者采訪,不少過去的事,已經被反復敘述,變成了翻版的翻版,連我自己也很難看清它們的原貌。也許,要保持原始的記憶,唯有不去觸動它。
有壹日,在完全沒有准備的情形下,我突然回到了壹片未曾被自己過多調用過的記憶,有些只是模糊的印象,也有些清晰猶如昨天。我企圖把它們寫下來,或許人們能看到我在枕頭上留下來的那個凹印。
枕頭上的凹印,是從指間縫裡流過的時光的印痕,是個人記憶的隱喻。“凹印”的呈現,意味著光和影的共存,陰影越模糊越深,就越會襯得明處高光。沉醉光影世界多年的陳沖,將其中的辯證法延展到了她對於記憶的認知中——“遺忘本身可能就是壹種記憶”,陳沖的記憶與其人生經歷壹樣,在歧義和質疑中容身,在模糊和清晰間騰挪。
然而,在清晰的私人記憶背後,混合著隆隆的時代之聲,可能“既無動詞,也無名詞,甚至第壹個代詞也只是壹種日益增長的信念”,卻至關重要、不容忽視。在長達兩年的專欄寫作中,陳沖慢慢意識到了這壹點,所以在《貓魚》成書時,她對文章的順序做了耐人尋味的置換——原來專欄的第壹篇、追溯自己求學和最初從影時光的《壹號人物》被《平江路的老房子》所替代。
平江路的老房子是陳沖出生的地方,也是她家族記憶的集散地。她沒有明確談及從專欄到書的調整過程,但不妨暗暗猜測她秘不示人的心意——雖然整部書裡,個人和時代的命運都無從割裂,但取景框的移動和側重,讓私人記憶和公共歷史書寫之間的博弈成為整個文本的結構和動能。陳沖首先要打開的是屬於壹個年代的記憶閘門,她選好了開場的舞台——平江路上的老房子。聚光燈下,它是記憶閘門上的密碼,是照進記憶隧道裡的壹道恍惚又真實的光。
在隨後的篇目裡,陳沖的親朋們逐壹站到了舞台中央,每壹篇的關鍵人物和關鍵詞似乎是明朗的——《沒有女人會因此喪命》是關於外婆的家世以及她後來的求學、與外公的相戀;《我要怎樣才能理解他》從外公在“我”還在上幼兒園時的突然離世起筆,人世無常,但外公的骨氣和至今留存於世的學術貢獻,“我”壹壹銘記,仿佛他從未離開;《消失在童年叢林中的皮球》是父親和爺爺的人生剪影,講述他們在戰爭時期的遭遇以及之後的命途流轉;《悲傷是墨鏡中的美》的主角是母親也是“我”自己,母親病重,回顧她安然又燦爛的壹生,悲傷的“我”最終意識到在母親對這個世界深刻的愛中,有大寫的“人”字……但往事牽扯出的藤蔓意外地纏繞縱深,讓試圖概括的語詞顯得蒼白乏力。-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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