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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5-12 | 來源: 理想國LIVE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可見之物成了壹種提醒,提醒那些“曾經的”存在,不論是確鑿的抑或只是可能。如陳沖在《幻想博物館》裡寫道,她記得和姜文見面時的天色和氣味,卻忘了和他談了些什麼:“記憶的選擇往往不是在發現,而是在隱藏事實。”在以姥姥為主角的《沒有女人會因此喪命》壹文裡,陳沖在家裡最老的那張照片旁詳細標注了其中幼年的姥姥和姥姥的媽媽、姐姐、哥哥的身影。但重點是緊隨其後的疑惑: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姥姥的媽媽給女兒們穿的都是男孩的裝束,“是想把她們當成男孩子來養嗎?還是家境拮據,女兒們繼承了長兄或是親眷男孩的衣服?沒有人能告訴我。但是我知道,姥姥、大姥姥和叁姥姥都受到了極其良好的教育”。照片將瞬間定格成空間,並企圖在歷史敘述中建立起這些空間的連續體,為的是讓讀者能重訪其時其境。
但“在場的”和“缺席的”不確定性,注定了這個情境是模糊的、不透明的。在承載瞬間的空間裡,秘密會像陳沖的疑惑那樣永遠是謎團。因此,這種重訪的方式是受限的,但局限性也是它的特點——它呈現出不可消解的神秘性,確證著不可見的現實的存在。
同類型的重訪歷史的路徑還有對信件的追溯。只是在時間的維度上,信件是反向的——不同於照片的即時性和不容遲疑,信件本身包含著遙遠的距離:寫信時的內容、措辭、語調乃至投遞的時機,都會經過千回百轉的思慮。
所以,《貓魚》裡所附的信件,如果是原件圖,總有許多塗抹和修改的痕跡,那是內心的輾轉留下的疊影。如年少時與陳沖互生朦朧情愫的M在寫給陳沖的信裡,會把“收音機你把它帶到珠影去,讓它陪伴你……”後的那句“每次你打開學習的時候,就好像……”寫了又畫掉。“他是想寫‘就好像我在你的身邊’嗎?為什麼我們本能地對某些強烈的感情保持沉默?”那麼多的欲說還休和意難平跌落在信件所縱容的時空縫隙中,但來來回回的塗抹並不會了無痕跡。它們嵌在逝去的歲月中,紙面上清晰的文字隱匿著紙背上沉默的底紋,“呈現”的是壹個年代的形狀,召喚出的是“未被呈現”的、富於人性的私語。
《貓魚》中個別篇目的主體就是信件,比如《從前的人》中羅列了大量陳沖與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通信人M的信件往來。信上的郵戳依稀可辨——從1978年到陳沖留學美國的第贰年(1983)。信中各述他們分別後的經歷和生活,當他們站在人生的拾字路口時,中國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信件的內容是最切實的事實依據,它們與所署的日期壹起被封存冷凍,成為對既往的確切證明。《從前的人》的信件資料如此集中,在《貓魚》裡是壹個特例,凸顯了信件作為歲月實證的典型性。
在《貓魚》的許多篇目裡,陳沖羅列出的信件承擔的角色確實就是文章主體的補充資料。如果說圖像需要文字來消解其曖昧性,信件則少了這樣的煩惱,但也讓讀者更加注意它在原生語境裡的作用。而壹旦與想象力聯手,這些歲月的實證會自行發酵,令信中所述的錯綜往事如在眼前。愈冷靜、確切的資料,愈會讓那些逝去的歲月顯露出難以言盡的現實感。就如《快樂的大篷車》裡,陳沖講述了自己在1980年代拍完電影《蘇醒》後,想去美國留學卻受阻的困境。而1970年代末,她曾在全國文代會上和“百花獎”上認識了夏衍先生。文末,她附上了夏老在1981年2月27日為自己寫的英文推薦信,以及此後上海教育局局長白彥在1981年3月15日給夏老的回信,最後則是文化部給教育部發的公函。
那個在拾肆歲時偶然踏入電影圈的“妹妹”,在恢復高考後,面對著希望她沿著前輩腳印學醫的母親的問題:“你想做電影廠裡中等好看的,還是科學院裡最好看的人?”她終於沒有選擇前者,但由於種種原因,也沒能學醫,而是考上了上外。在壹路的陰差陽錯中,可以想象她是多麼艱難又堅定地決定要出國留學,並踏上了闖蕩好萊塢的征途。信件上的時間烙印如此確鑿,那個時代的氣息撲面而來:20世紀80年代上海湧動的出國潮,領事館門口的長隊和校園裡埋頭准備出國考試的學生的身影,跟那些日期壹起被封入同壹個相框。於是,信件以沉默與客觀召喚出喧囂和多義。-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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