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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5-12 | 來源: 理想國LIVE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太陽照常升起》劇照,陳沖飾演林大夫
這就是為什麼陳沖身在“世界微塵裡”,但並不認同李商隱式的“吾寧愛與憎”的豁達,她壹定要愛憎截然酣暢,所以她很難在打撈出這林林總總的“史料”之後,達成慣常意義上的整壹、客觀的“史觀”——她的“史觀”不能成形,無法概述。集結這些“史料”的線索只能是她的內心生活和情感關切,是絕對的感性力量。同時,澎湃的情感和豐富的情緒成全了陳沖的文字調性,風格即人格,調性是內在骨架和結構力的外顯——語言和意義之間不再有距離。
陳沖壹邊努力做實證工作,壹邊強調自己作為敘事主體的存在,這種兩難境地是歷史敘述的雙輪驅動:其內在張力既推動敘述前進,亦在過程中不斷制造摩擦與損耗。但陳沖的主體身份是特殊的,她既是局內人——她是家族的成員之壹,又是局外人——她的經歷完全溢出了壹個知識分子家庭的預設,並且她多年海外的經歷,讓她在回望時擁有了更寬闊的視域。她於是在這兩難間謀得了壹種微妙的平衡——知識分子的反省意識和浪漫情懷在她身上以自然而迷人的方式並存,就如文學性和史實性以深度又輕盈的方式並存壹樣,她以個體敘事化解了文學性和史學性的糾纏,同時化解了近距離的人與事如何進入歷史敘述的困惑。對陳沖而言,基於個體的敘事會無畏因為經驗太近而被“微微燒焦”。
03 復數的歷史:個人的問題清單
“私人”並不意味著單純的隔絕和封閉,正如它衍生的同義詞:個體“individual”,原意是“indivisible”(不可分割)——因為“個體不能獨立於大背景存在。個體之所以能成為個體,是因為它降生於人類社會”。陳沖對家族歷史的追溯在私人的與公共的屬性上的交疊是對此的生動注腳。當陳沖寫下《貓魚》,當她的私人記憶曝露在讀者面前,如同壹部講述個人經歷的紀錄片正式公映,“私”與“公”的屬性開始彼此內化。
對比和《貓魚》有相通之處的著述,如楊苡的《壹百年,許多人,許多事》、齊邦媛的《巨流河》,雖也是從個體軼事切入、從家事和家史談起,繼而讓個人和家族軼事順20世紀的歷史洪流而下,但這些作品對其所置身的歷史情境更加清晰,接續起公共歷史書寫的姿態更加明確。而陳沖的敘事起點和支點都在於“個體”贰字,她的敘述顯然要更加自由、情緒化和藝術性——她會以各種方式在講述和追溯中突然走到台前,拉上或是揭開新場景的帷幕。明明是追憶外公的篇目,她會因為外公在給助手的信裡提到船只事故,聯想到20世紀叁肆拾年代中國最大的民營河航公司民生公司。緊接著,它的創始人盧作孚在抗日最危急時刻指揮的“宜昌大撤退”的場面在她腦中復現。
更有趣的是陳沖的自我設問:“我不禁懷疑自己怎麼這麼隨心所欲地跑題?盧作孚和我外公有什麼關系?細想起來,我似乎總是情不自禁地被他們的人所吸引——那些擁有道德勇氣和高貴靈魂的‘失敗者’,而不是那些春風得意、爭榮誇耀的‘勝利者’。”場景的切換讓人不斷想到演員和導演身份對陳沖隱匿而持續的激發——她常常讓自己的現實生活從歷史的煙塵中冒頭:譬如在追憶母親的篇目裡,蒙太奇的鏡頭會悄無聲息地切到“眼下”——“我在紐約拍攝電視劇,去參觀現代藝術博物館時,偶然走過66街和York道,突然想起肆拾多年前母親就住在這棟紅磚樓裡。”
陳沖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離題的迷戀——“我扯遠了”的說明,會突然綻放在她的行文中,“蒙太奇”的技法成為光影和文字世界中的同類項。只是它在影像的世界裡按下的是人生的快進鍵,但在文字的世界裡,它重置了不同的時空和事件,將線性敘事和合乎邏輯的心理線索打亂,卻讓生活縮回了原有的尺寸,激發出的是人對生活的陌生化感受,人生的孤獨感和離散感成了壹則寓言,甚至預言。但這種肆意的自由並不意味著陳沖漠視個體與公共的雙重歷史的壓力,她以自己的方式見證歷史,也挑戰歷史,繼而提出了屬於自己的問題清單。-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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