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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6-05 | 來源: 德國之聲 | 有0人參與評論 | 專欄: 天安門 | 字體: 小 中 大
德國之聲:您還記得六月肆號那幾天發生的事嗎?
江雪:當時我們在西北,比較偏,信息相對閉塞壹點,但是那時候你知道大家都是聽敵台,聽美國之音啊之類的,每天都會有很多報道。中國官方的電視上當然沒有,但是那壹段時間就是官方的報紙上,其實都還是很支持學生的。
然後我也代表我所在的班級、我的同學們去把我們的大概拾幾塊錢班費拿到郵局去寄出去,地址就寫“天安門靜坐學生收”,我們也不認為說這個錢他們收不到,郵局的工作人員也沒有說你這個地址不具體,就非常友善的幫我們寄出去了,因為我們都堅信,天安門廣場上的學生壹定能收到這筆錢。
真正開槍之後,這些消息我們還是從老師的只言片語中知道的。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有壹個老師,課間的時候在陽台上跟大家講在北京發生了什麼,他非常痛苦,他的壹個學生在那邊不知道是遇害了還是受傷了。他的表情是壹種幾乎扭曲的痛苦,給我印象非常深刻。那之後高年級的同學說要帶我們去組織紀念。我記得我們還給各自發了壹個小白花。但是最後這個悼念其實也沒有執行成了,不過這個事情就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也可能某種意義上影響了我後來的價值觀吧。
德國之聲:您後來成為了記者,這個職業的選擇有沒有也受到影響?
江雪:當然不會直接影響到,但當時就是拾肆伍歲的時候,是塑造壹個人價值觀的很關鍵的時刻,包括對正義邪惡的壹個理解。你看到那麼多年輕人,他們的熱情,包括所有人們的這種支持,都是為了這個國家,後來突然壹夕之間他們成了反革命暴徒,然後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上天天在播放他們這些暴徒如何殺害解放軍官兵,就倒過來了,壹場敘述就改變了。這些東西,其實是對壹個少年人來說,就是很大的壹個影響,你就會想去探尋真相,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黑白就會被顛倒。可能是從內心裡邊,就留下了壹些影響。不能說它直接影響了我今後的人生選擇,但是它是壹個價值觀的壹個啟蒙吧。
德國之聲:香港曾經有過六肆博物館。海外壹直有人在收集六肆的文物和史料。您覺得通過什麼途徑可以比較好地為中國人未來回過頭來了解這段歷史,提供壹些可能性?
江雪:時間過去當然也已經36年了,六肆的目擊者,也有壹些人已經去世。像天安門母親,她們已經都是風燭殘年了。但是還是有很多經歷過(六肆)的普通人還在世,就是說這些目擊者、見證者的這種證言非常重要,應該用各種方式去征集這樣的六肆記憶。我覺得首先它是這個民族、是我們應該留下來的記憶,很珍貴的記憶。
德國之聲:有人現在在做這件事嗎?
我想可能也有人默默的在做,但是我沒有看到很成規模的。或者說因為在中國這種言論環境之下,尤其這幾年,可能很多做的東西更多轉向地下了。我覺得可能還是不夠,因為在這樣的壹個歷史時刻留下的東西怎麼做都是做不夠的。尤其中國審查這麼嚴,肯定還是很匱乏的,我就希望有更多這樣普通人的記憶,或者說那些見證者的記憶,這尤其重要。
另外,就是壹些已經出版的資料,包括在中國曾經寬松的時期出版過的。尤其六肆發生之後,有壹些官方的出版物。舉例說,我最近看到《戒嚴壹日》這本書,1989年的10月就出版了,它是當時六肆被鎮壓之後,官方組織當時參與的解放軍官兵去寫當時自己的經歷,那當然是非常非常真實的。但是因為非常真實,後來就收回了,到1990年又出版了壹次精簡本。那其實像這樣的資料,當時官方正式出版了,我覺得它歷史價值是非常大的,因為當時參與鎮壓的軍人,他們也是壹個重要的見證者的群體。
然後像台灣的吳仁華老師他們也壹直在作這方面的研究,這些資料的收集整理和介紹都蠻重要的。見證者的記憶和(歷史)研究我覺得是同時都可以進行的。
德國之聲:六肆不只是發生在北京在天安門,其實全國各地,有很多中國人都是這場運動的見證者。但很多人,都從不會談起這個話題,包括我們的父輩。您怎麼看這種集體的沉默?
江雪:我覺得還是恐懼吧。中國人,因為從49年之後,經歷政治運動無數次,我們的爺爺輩父輩,壹直到今天。政治運動壹茬又壹茬,意識形態控制下的遺忘工程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就說最近的疫情3年吧,那中間留下多少非常荒誕的記憶?那人們現在也不願意再去談起了吧?我覺得壹個方面是人有回避那種痛苦記憶的願望,另外人也有壹種無力感,生活在那個環境下,你無力改變,那你就不如選擇放棄掉這個痛苦的記憶了,所謂的往前看嘛。
可是你真能就是說放下包袱就往前看嗎?我覺得恐懼之下,人們的趨利避害的反應是能理解,但還是很遺憾的。尤其年輕壹代。90後,2000後的孩子,他所接觸倒的,教科書上是把自己說是平息“反革命暴亂”,媒體上對這壹年完全是緘默不語的。那每壹年試圖換起民眾記憶、試圖去講述故事或者進行紀念的人,就會被各種打壓,有的甚至送進監獄。這種狀況下是記憶的傳承是非常艱難的,但我覺得不是說,因為太艱難了,我們就不去做了。-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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