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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6-11 | 来源: 单读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小 中 大
我一时怔住,无言,陈勇接着说:
“我也跟你交个底,赵老师,我们根本不指望这娃的学习了。这几年我也确实挣了些钱,给他铺了条路,在深圳给他联系了个国际学校,中学上完,不走高考,考个英语,去英国、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上大学。我呢,在澜城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没处理完,先联系着,要么处理完了过两年全家先去深圳;要么他妈领上他先过去。所以,学不学习的我们无所谓了。但那个国际学校还整得花里胡哨的,要弄个啥面试。我就担心,晓峰再怪些,面试过不去,那就把事情害下了。”
“我能力有限......”
“赵老师,你可别谦虚。算老哥拜托你了,你定期去陪上晓峰两个小时,对他绝对有好处呢!至少,能把他往正常上引一引。”
我犹豫。陈勇又说了很多,诚恳,不容分辩。我回忆起陈晓峰信里说的话,最终答应了陈勇。他大喜,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往我怀里塞。我拒绝,两个人来回推挡,动作越来越大。下课铃响,我担心涌出来的学生和老师,只好狼狈收下。
小灶频率暂定两周一次,不定死,有事顺延。第一次是个礼拜天,植树节。陈勇很抬举,专程派司机到我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来接。在陈勇的路虎上,我和司机闲聊。司机说陈总平时特别忙,到处跑,脚不沾地,忙得他都看着心疼。虽然忙,方方面面却都周到,对他、对家里的保姆相当不错,工资开得高,有事请假都很痛快。我得知陈晓峰还有个弟弟,刚两岁,生下来小毛病就多,整人得很。司机感叹,嫂子能干,跟保姆两个拉扯小娃娃,还得跟陈晓峰斗争,那么大个房子,收拾得干干散散(西北方言,指很利索)。
路虎从城东新落成的吊桥过河,来到黄河北。二十一世纪初,开发商们拿下黄河北岸大片荒滩,起了大片商品房。房子严格分档,离河越远,价格越低。滨河而建的小区纷纷以一线河景、水岸人居为卖点,我们要去的碧海豪庭是其中代表。小区〇五年初入住,司机说,开发商据说有港资背景,以外商身份成为市领导座上宾,项目也成为当年招商引资标杆。外商向领导承诺,看好西部大开发巨大潜力,今后会持续投资兴业,于是顺利拿下黄河大拐弯处最好的一块地皮,名副其实的二百七十度河景。开发商给碧海豪庭配套了澜城罕见的软硬件:复式,旋转楼梯,人车分流,花园水系,管家服务。陈勇是首批业主,刚开盘,就买下小区楼王的一套顶层复式。“要让尕的一个看着母亲河长大,知道是啥把咱们拉扯大的。”司机说这是陈总原话。
碧海豪庭黄铜大门一闪而过,我们下地库,电梯直通顶层。一个女人开门,她扎个松松的辫子,穿一身宽宽的睡衣,瘦削、暗黄,站在门口,有点木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一时吃不准她的身份,转脸看司机。司机连忙介绍:“这是陈总夫人。嫂子,这是晓峰班主任,赵老师。”
闻言,女人猛得紧了紧,直了直,目光也放大了一圈,朝我伸出手:“赵老师你好,我是晓峰妈妈,感谢你来。”她引我到客厅坐下,给我泡了茶。我问她:“晓峰爸爸在吗?”我以为她会坐下来,和我聊聊陈晓峰在家的情况。但她没有。她虚倚着沙发,说:
“他爸不在,忙,一般都不在。”
“晓峰呢?”
女人扭头,轻轻向上一指。时近黄昏,客厅没有开灯,屋子里昏昏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二楼走廊深处,一扇房门闭着,隐约有光从门缝泄出来。
“晓峰平时在家状态怎么样?”我问。
“就那个样子,待屋里不出来。不好意思赵老师,锅里还滚着东西,小的个今天也有点害病,我先去弄弄,你等会儿自己上去就行。”说罢,女人朝房子北面走去。我注视着她干瘪的背影,感觉她走了很久,投入一片朦胧的光中。这个大房子亮灯的地方不多,厨房对于客厅,是一个遥远的光点。遥望厨房,我看见两个女人的轮廓,身形极为相似,并立在灶台前。
我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澜城正一点点亮起来。陈晓峰家所处的楼层高过城里多数建筑,我俯瞰黄河,平视澜城南端的山顶。房子很黑,像个黑洞,要吸夜景进来。虽然这一截黄河风情线还没竣工,路灯稀疏,但伴着月色和夜风,我能看清浪花起伏。远山黢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一条山脊与天空的分界线,零星几棵高大枯树的轮廓突出来。有一座塔在山尖耸立,可能是气象观测站。塔顶伸出一根天线,红色光点一明一灭,几乎是山上唯一的光源。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它和我身后的厨房遥相呼应,每晚用灯光互发信号,相互示意。-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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