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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7-01 | 来源: 极昼工作室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小 中 大
但她们没有预料到的是,雇主的儿子也会和她们一起干活,相当于督工,干活就没法“摸鱼”了,只能硬着头皮快速劳作。
这天中午,气温攀升到37度,阳光像烧红的针扎下来——人在地里站一会儿,裸露的皮肤会留下灼痛的红色印记。郑红的上衣早被汗水浸透,紧贴皮肉。她不停用帽沿擦脸,避免汗水流进眼睛。为了缓解燥热,她把防晒帽用水浸湿,但很快就被晒干。她感到头胀眼花,不得不停下到阴凉处休息。田埂边的塑料水杯滚烫,水也是温热的,喝下反而令人更想吐。
熟悉的土地成了漫无边际的蒸笼,放眼望去只有连绵的绿得无聊的大蒜秧苗。即使郑红一身蛮力,说自己干了半辈子体力活,“比男劳工都有劲儿”,也在酷暑面前败下阵来。
一位女工压低声音说,妈的,在这里跪着挣钱,回家要站着。
“你挣个一两千还站着了”。另一位女工大声调侃她。
郑红的另一个同乡,一位干活速度和讲话一样慢的女工,在大家抱怨一通后,慢悠悠的声音才从人群里传来,“你要找工作还是得通过他(中介),不然咋弄?自己又找不到”。她说,这几天体力上已经习惯了这种劳作节奏。她已经对疼痛本身感到麻木了。前两天因为高强度拔蒜,手掌磨出的水泡,已经被再次磨破了,脓水流出,皮肤表层塌下去,摩擦后开始变硬。
在蒜地漫长的一天里,女工们需要彼此聊天,才能熬过枯燥的劳作。
这天下午,大家已经连续工作了几个小时,肩膀、背、腰接连“告急”,行进速度也明显慢下来。一位穿黑色蕾丝上衣的女工抱怨说,如果“下辈子不托生成人就好了,就不用干活了”。另一位女工接过话茬,“托成个猪,托成个羊,还不如人呢,人家叫你吃啥你吃啥。得托成大熊猫,就有人保护了。”
“女人怀孕的时候也是大熊猫,结果之后呢?”同排拔蒜的阿姨调侃。
地头解乏的酸笑话,让大家接连感慨起命运来。赵炎默默听着,末了说,她谁都不怨,现在的遭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在拔蒜队伍里算年轻人,80后,但面孔却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皮肤黝黑,话也少,套一件迷彩服就钻进蒜地,弯下身子淹没在成片秧苗里。
如果真有命运安排,那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块是她自己推动的。赵炎说,她人生的转折点在于没有躲开“高跟鞋的诱惑”。
初三下学期,中考前,她见到辍学外出打工的朋友回村,穿得可体面,脚上是当时最时髦的高跟鞋。她还在念书,穿朴素到土气的校服,每天骑着只有链条没有挡瓦的破自行车到镇上上学,除了学习还得“吭哧、吭哧”准备体育考试,练习仰卧起坐。那双高跟鞋让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赵炎说,当时她在班里成绩不错,闹退学时,老师找到家里来,劝她去上学,她远远看见,躲了起来,没敢跟老师直接见面。她铁了心要去打工。父母拗不过,放她去了许昌腐竹厂。当时她才15、16岁,连身份证都没有。
拿到第一笔工钱,她就给自己买了双黑色高跟鞋,粗跟,大头。但穿上就开始感到后悔,“还没我的球鞋得劲呢”,她说。同样和想象相距甚远的还有外面的世界,工厂太累了,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她会偷偷抹眼泪。出门大半个月,父亲去看过她一次,问她在厂里能不能干下去?言外之意是,想劝她回去读书。她心里很想回学校,但嘴里死不承认,“因为那(退学)是我自己的选择嘛,死要面子。”
两个多月后,她实在坚持不下去,灰溜溜回了家,但已经错过了中考。回头看,她说,可能再回课堂也坐不住了,“心已经静不下了”。
之后的许多年,“高跟鞋”似乎越来越遥远。她和那个时代的女工们有相似的人生轨迹:年轻时在各个工厂之间流转,流水线上的物件各异,但工厂制度与生活并无差别。消耗几年青春,到了年纪,被父母要求回乡相亲,和条件差不多的陌生男人组建家庭,赵炎接连生了三个小孩,分别是女儿、女儿、儿子。-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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