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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7-20 | 來源: 鳳凰WEEKLY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課堂上的實時監控數據正在重新定義什麼是“好課”。
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喬喬的壹節課被20多個督導在線旁聽了——接下來,他們會為這堂課評判、打分。數字將直接關聯到她的職稱評定,甚至整個學院的教學排名。
不只於此,日常教學中,還會有AI輔助督導,統計學生抬頭率。作為壹所211大學的社會學系老師,喬喬正經歷著壹場教學評估變革。這套固定模式要求他們,故事導入幾分鍾,知識點講解幾分鍾;每堂課必須有板書;老師不能只待在講台上,要時不時走到學生中去,進行眼神互動。壹堂課就這樣被拆解成壹個個可量化的指標。
督導們大多是理工科背景。他們無法理解文科的教學模式:為什麼沒有知識點?為什麼講課像是在聊天?喬喬收到的評語是,“太高高在上了,上課是在講自己的研究經驗”。這讓她感到沮喪和困惑,每天和同事討論最多的是,現在的大學文科該怎麼教?
在她看來,大學教育應該是“術與道”的傳授——前者是方法技能,後者是理解社會,關懷自己與他人的智慧。但這些無法被簡化為知識點的內容,在新的評估體系中失去了生存空間。
今年夏天以來,至少5所高校的社會學專業停掉了本科招生,更多文科專業也面臨裁撤危機。喬喬所在的學校雖然還在堅持,但“嚴控轉專業率”已經成為她作為班主任的首要任務。這讓她的心態有些矛盾:她清楚文科教育的問題,但又不得不維護這個系統。畢竟她需要這個飯碗。
更多異化正在發生。喬喬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正在淪為各種AI教育產品的數據提供者,以及大模型“知識圖譜”上的標記工人。“還不如讓AI來上課,需要我們老師幹什麼?”文科老師們私下開著玩笑。
喬喬的困境是當下高校文科教師的縮影,我們更想探究的是,這個數據成為衡量壹切標准的時代,還能為那些無法被量化的價值——思想自由、人文關懷、批判精神——保留多少空間?在這場文科危機中,真正受損的或許不只是幾個人,幾個專業,而是大學正在喪失它最珍貴的功能:培養會獨立思考的人。
以下是喬喬的講述:
成為“數據工人”
我們文科老師壹個挺大的困擾,就是現在的教學評估。
以前是抽查,壹學期可能有壹兩節課會有督導來聽。他們拿著表格打分,看你課上有沒有跟學生互動,有沒有思政內容等。
現在教室裡裝了攝像頭,每堂課都會被錄音、錄像,上傳至雲端,督導可以在雲上實時聽課,而老師毫不知情。我在學期結束後才知道,此前有壹次線上有20多個督導旁聽了我的那節課。
這學期開始,AI也會輔助督導評判打分。它可以識別監控畫面,在你講到某個知識點時,統計班上有多少學生抬頭聽課,這個“抬頭率”也會影響我們的評分——這套教學評估制度特別對本科教學提出了明確要求,比如每堂課必須嚴格按照固定模式進行:導入幾分鍾,知識點講解幾分鍾,分組討論、總結延伸,再布置作業等。
評估分數會影響老師評職稱,乃至整個學院的教學排名。
這套評價體系對於課堂的理解非常理工科思維,認為課堂就得有明確的知識點。裡面的評價標准也拾分外在,比如必須有板書,否則會扣分;還有老師講課不能只待在講台上,要時不時走到學生中去,有壹些眼神互動。整個教學模式設計很像中小學課堂。
為了吸引學生聽課,課程設計強調要引入AI工具,也就是校企合作下各種教育公司的產品,比如給AI壹些知識點,讓它生成課前預習題、課後習題等。老師們輸入、標記、審核知識點,通過模型技術,形成所謂的“知識圖譜”——某種程度上,每個老師都成為這其中的“數據工人”。
現在各種教改項目也都是和AI相關,好像非得結合AI技術才是壹個好的課堂。但我覺得這些其實挺花裡胡哨的,它們也許對理工科學生有用,但文科不太需要類似手段,並且這也是應試教育的邏輯。
有位做教師培訓的朋友告訴我,主要是因為當前對於“大學課堂應該如何授課”沒有壹個標准,所以只能套用初高中的課程設計模式,來制訂這些教學要求。
〓 貴州大學校園內,學生從櫻花樹下走過。
但是我始終會覺得壹個大學的課堂,尤其是文科的,不該在教學模式上被限制得這麼死。在我成長過程中,我能感受到壹門好的文科課堂,核心是來自於這個老師本身的思想與人格魅力,有時候文科所傳遞的不是壹個特別明確的知識點,而是壹種分析和看待問題的視角。
這背後是壹個“術與道”的問題。我們可以講所謂的“技術”,比如如何去做訪談,采訪提綱怎麼設計,但這背後更重要的是“道”,壹種精神理念,你怎麼理解事情,帶著怎樣的關懷走進他人的世界,走進社會。可是現在這種知識點導向的教學模板,我個人覺得沒有辦法把這些“道”傳達出來。
我現在都不知道這個課應該怎麼上了。和我們院其他文科專業的老師交流過程中,大家都對這種模板教學的評價體系表達了類似困惑。
在我們學校,基本上都是理工科的老師作為督導來聽我們系的課。他們很多人沒法理解文科的課堂,覺得怎麼會沒有知識點,整堂課就像在和學生聊天壹樣隨意。
比如教研究方法的課,我會講去村裡做田野調查,要怎麼處理壹些復雜的人際關系,第壹次去的時候最好找誰,如何去判斷他們彼此之間關系等。這些對學生來說更實用,我會結合自己的經歷去講。但是督導無法理解,他們對我的評語是,“太高高在上了,上課是在講自己的研究經驗”。
還有壹次課上我提到田野點的選擇,結尾感慨了壹句,“有時候你選擇在哪做田野,其實是命運冥冥之中的安排”。結果督導抓住這壹點,在評語裡面寫我跟學生宣揚宿命論,意識形態有問題。我都氣笑了。
我覺得這種聽課制度挺不公平的:抽出你的壹節課,由壹個完全外行的老師,用壹套非常模板化的方式進行評價,並且這個分數、結論沒有任何可以商討的空間。
可能也是因為現在高校對教學思想內容的把握越來越嚴,所以不想讓老師有太多的個人發揮空間,還是希望把每堂課的知識點明確列出、講透,像是要把能講的內容盡量限制死了。
其實我的課在學生中的反饋還挺好的。但作為教研崗老師,我起碼需要拿到“良”以上的成績,才能有資格參評職稱,壹想到每時每刻都有督導可能正在不知道的地方旁聽我的課,這勢必會影響我的講課方式和授課內容。畢竟我也需要達標。
有時我在想,何必呢?我完全可以整理壹些知識點,交給AI幫我設計課程就好,因為那套標准特別流程化、線性化,非常適合用AI去完成。反倒是你真的想教給學生壹些東西,卻發現不太有空間。
我們私下開玩笑說,還不如讓AI來上課,需要我們老師幹什麼?我本來對教學是很有熱情的,被這麼壹搞,打擊和挫敗感還是蠻強的。
我的同事們都已經完全習慣了,督導說什麼,他們就是“好好好,改改改”。有同事勸我,“差不多准備准備就得了,不要對教學有那麼大情懷,總想著要給學生帶來什麼,如何去改進。其實教學只是評職稱中的壹個小要點,你當下核心的任務,還是自己的科研,不值得為教學花這麼多時間。”
這還蠻矛盾的。這套教學評估制度出現的初衷,是為了讓老師重視教學——因為以前高校老師太多偏向科研,本科教學總是搞不好。但最終它造成的結果,反而是讓老師們不想投入教學了。
AI作業
我深刻感受到“文科快要完蛋”的時刻,是每次收到由AI生成的學生作業——這幾乎是現在國內外文科老師普遍發愁的事。
前段時間,我收上來的讀書報告,有15%-20%都很明顯能看出是直接從AI生成結果搬運過來的。批改多了作業,我甚至可以壹眼辨別學生用的是哪家AI。
AI看上去加快了閱讀速度,能很快幫學生總結壹篇論文或壹本書的主題,但人只有在文本的細讀和具體的寫作中,才會得到思維鍛煉的空間,才會對其中的道理有更深的印象和認知。
因為在寫作時,我們總是需要不斷去反問自己:這壹句和上壹句的聯系到底是什麼?它們之間的邏輯關系是什麼?我的想法要用什麼樣的句式來表達更好?這不是壹個線性的過程,尤其是很多文科的啟發性觀點,正是在這樣不斷的輸入和輸出過程中萌生的。我覺得這才是人區別於大模型思考模式,更具創造力的壹個核心要素。
我其實並不反對學生使用AI,如何運用AI也是壹個非常重要的、仍在探索中的課題。但是我覺得至少作業呈現出的文本得能讓我看到你的思考。因為很多AI生成內容都是屬於壹句話翻來覆去地講,沒有核心觀點,也沒有壹個論證過程。這樣的作業收過來,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
〓 湖北恩施學院的學生們正在上課。
批作業的時候,到底是AI寫的還是學生自己的思考和語言,區別還是蠻明顯的。現在因為AI的大量湧入,當我看到學生非常稚嫩而真摯的文字時,竟然都有壹種感動。我常對學生說,就算不完美,但起碼這是你自己的思考過程,不完美才是人類。
我壹度非常擔心AI會讓人變笨,但有朋友勸我說,AI其實就是壹個工具,我們現在這套創造知識模式,可能隨著AI的引入發生變化,未來說不定人會形成壹些新的思維模式。
還有壹位老師和我交流時提到,至少對於本科生來說,現在的文科作業可能也需要做出壹些改變,重點應該放在培養學生講故事的能力,而不是要求他們提交壹份完整的研究報告,因為後者反而更容易促使人依賴AI完成,而培養他們寫作真實的故事,反而還能鼓勵他們走入他人的生活與真實的社會。
“轉專業率低,我才能向組織交代”
AI沖擊,加上整體社會經濟環境的變化,現在不少高校的文科專業都岌岌可危。
這裡面有壹個有意思的現象。在我們學院,中文系專業評分是最低的,整體師資力量也不強,但每年高考招生分數卻是全院最高的,生源質量是最好的。相反,專業評分最高的社會學系,招生分數反而墊底。
因為在大眾的普遍認知裡,中文系在文科裡認可度更高,還有張雪峰的“中文系好考公”這類觀點的加持。學生報考時更傾向於遵照這些大眾認知,而不會去看學院的專業排名。盡管中文系在院內評分低,多次面臨被裁撤的風險,但正是因為它的高考分數線高,才勉強保了下來。
相比之下,建築與城鄉規劃學院的老師和我說,他明顯感到生源質量日益下降。建築行業蓬勃發展的時期,他們是學校前幾名的專業,現在都快招不到學生了,每年轉專業率是全校最高的。
今年我給大壹學生當班主任,最主要也最發愁的任務就是防止學生轉專業。壹個班的轉專業率會影響到學科評估,甚至決定這個專業能否繼續存在。如果專業被取消,我們的飯碗可能不保,或是被分流到馬院、公管等其他學院去,在那裡我們更難生存。
轉專業率也是學院領導最關心的問題。為此他們專門開會強調現在形勢如何嚴峻,整個學院隨時可能被解散,每年都有壹些專業面臨被裁撤的風險,已經連續兩年是學院動用各種關系、各種跑動,才把這專業給保下來的。
所以當有學生來找我聊要不要轉專業時,我站在這種立場上,還是會講我們這個學科如何好,但我也不會直接阻止,而是建議他們先去想轉的專業聽聽課,看能不能聽懂,是否真的喜歡,再決定。
因為大壹學生轉專業往往比較盲目,他們對目標專業的實質內容、自己的適配性,以及未來會從事什麼工作,都缺乏深入了解。他們的認知壹方面來自高中階段的有限經驗,另壹方面則是被社會輿論,尤其是張雪峰這種網紅導師塑造出來的刻板印象。
大部分的學生真去聽課後,意識到那個學科不是自己想象的樣子,很多就此作罷。這種嘗試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也讓我松了口氣。轉專業率低,我才能向組織交代。
張雪峰壹定程度上真的能影響某個專業和學校的分數。對於壹個家庭支持有限、難以承擔試錯成本的學生而言,這些建議可能有幫助,但他確實也加深了社會對壹些學科的刻板印象。他對某些學科的理解存在誤區,他的建議本質上是在利用信息差,但很多人也確實需要這個信息差。
我注意到,張雪峰直播時,通常會先了解壹下學生的家庭背景,再給出針對性建議。但很多人將他的話片面摘取,成為對壹個學科的總體評價。實際上,判斷壹個人適不適合做好某個方向,除了家庭背景外,性格更重要。
對於更高年級的學生是否要讀博或是堅持走人文社科這條路,我的建議是,必須特別堅定,有主見,有自主性,而且得能從這個過程中獲得滿足感。那種只是按部就班遵照他人指令的人,我不太建議做文科學術。
整體上而言,我能感受到現在的學生比以前更焦慮了。有大壹學生剛入學,就問我要如何保研?如果沒法保研的話,能不能提前畢業,以拿到上壹屆的保研資格,或者多壹年的時間准備考研?這就是他們每天最關心的問題。他們已經接觸了太多社交媒體上的經驗帖和社會傳達的焦慮,對於未來的想象就是保研、考研、考公,在這些前提下,設想壹下他們的大學4年會怎麼過。
學生陷在壹套考評體系裡面。老師也壹樣,教學評估、發論文、評職稱、各種基金項目、人才帽子,非常卷。學術生活也很無聊,因為它的評價維度愈發單壹。
〓 《贰拾不惑》劇照
近年不少高校文科的預算被砍,甚至專業被裁撤,這意味著很多老師會丟飯碗。“211”及以上的學校目前暫時好些——他們整體上經費較多,但對於普通壹本及以下的學校,尤其是沒有碩博士點的,影響最大。
我們當地壹所贰本學校的經管類老師說,他們現在評職稱甚至不看縱向課題,就看橫向課題——能夠拉到多少萬研究經費,這對文科很不友好。我還聽說另壹所本地學校的老師們,為了應對每年橫向經費到賬的數目要求,只能找親戚的公司幫忙做壹筆賬到他的戶頭上,然後再打回去。
即使有些學校暫時沒有被砍預算,但整體文科學術圈的競爭壓力也變大了很多——因為高校擴招,這幾年文科招生人數越來越多。壹個明顯的例子是國家社科基金,以前都會說青年項目會向青年學者傾斜,但是現在大家普遍感覺青年項目比壹般項目還難申。因為申請者都是壹大批剛畢業的名校博士,接受過相對完整的訓練,文本質量會比壹般項目更好。
現在各種科研項目,我能申的話題越來越少了,需要盡量往有限的幾個熱門話題靠。有個老師之前說過,文科研究是無禁區的,但發表是有限制的。發表尺度有時也取決於在學術圈的位置。對我這樣的“青椒”來說,只能去做壹些可能沒那麼喜歡,但容易發表的研究,先攢壹攢學術圈的位置。
很多學校也對文科老師績效加碼。我現在需要非常努力才能績效達標。作為老師,我們要操心的事除了教學和科研外,還有壹堆行政事務,比如系裡排課、科研績效統計,學生畢業手續等。如果系裡要承辦講座或學術會議,細到訂票、接待、場地、手冊制作等,都得我們這些老師來操辦。每天從早到晚手機響個不停,作為考評期還沒過的新人,我很難有拒絕的權利。
文科無用?
所以我時常在想,文科在當下的價值到底是什麼?
我去各地調研,地方官員和我說的第壹句話就是,為什麼你們搞社會學的只看到社會陰暗面?不可否認,批判本身肯定有存在的價值,但這句話也確實反映了壹個“無用”的事實——那就是我每天盯著各種社會的負面現象,卻沒什麼辦法可以改變。
我花那麼大力氣寫出來的論文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評職稱?為了績效?我每天按照那套學術范式反復磨,不斷在想,調研的東西可以嵌入到壹個怎樣的學術脈絡當中,去對話某個理論。可是這壹套知識生產到底能夠帶來什麼?這是我壹直以來有所懷疑的,也是我現在最大的困惑。
我認為很多文科專業的定位並不明確,它並非以就業為導向,但畢業生又面臨職業化的問題。在經濟下行的情況下,那些無法直接創造經濟增量的崗位,首當其沖被裁減,那這類學科被縮減規模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常規律。
我心態有些矛盾。站在更大的角度,我覺得該淘汰的就淘汰,畢竟市場不需要。我不認為我們學校的本科教學搞得有多好,在就業市場有多強的競爭力。系裡最近申報博士點,我就在想,培養壹批博士能做什麼呢?但同事說,如果博士點申不下來,咱們這個專業可能就沒了,以後只能轉去其他學院。我感到些許危機,畢竟我不想去其他學院。
許多學科的保留並非為了學生的利益,而是為了像我這樣在高校教書的既得利益者。我們害怕學科被裁後影響自己的穩定工作和生存空間,所以天天喊口號,壹定要把這個學科給留住,可它作為壹個高校專業,對學生和社會的意義能有多大,這要打壹個問號了。
我有時候覺得,大學的文科其實沒必要招那麼多人,也不需要那麼多專職研究人員,大家沒必要擠在壹個賽道,生產許多對這個世界毫無意義的東西。文科需要的是壹個更自由的空間,用來培養真正的大師。但現在的環境讓我覺得,高校的文科越來越庸俗和窄化了。
另壹方面,我覺得大學需要普遍意義上的文科教育,應該開設更多的文科通識課、公共課和公民課,並且結合各專業(比如理工科)本身去開設相關的人文課程,讓學生在專業知識的學習之外,有壹些人文精神的啟迪。
我現在回憶我的本科階段,早就不記得那些知識點了,但還能記得壹兩句老師課上說過的話,它們可能是壹種觀點,但真的影響了我很久。比如有位老師說,大學課堂是壹個超越世俗的純美空間,而我們在這堂課上所感受到的東西,能夠幫助我們去戰勝日常生活當中的庸俗和無聊——這深刻影響了我對大學教育的本質的理解。
我也還記得老師講壹個現代性的牢籠如何讓每個人變得急功近利,講美國近代興起的實用主義,其中的人是如何審視自己的心理……類似理論在當時給了我很大的震撼。彼時我讀大贰,關於“我是誰”有很大的困惑,也曾瘋狂地卷績點卷壹切,和現在的學生很像。這些話幫助我理解了當時的困境,我意識到不需要用壹個模板去套自己,我可以向未來去敞開我自己。
〓 《請回答1988》劇照
現在我也想把這樣的東西傳遞給學生們。
我告訴學生,無論你是本科還是碩士,請不要把這看成壹個痛苦的過程,而是當作人生中壹段難得的gap時間。利用這段時間靜下心來,看好書,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問題,把它弄明白。工作後,你大量的時間可能都是無意義的、重復的,也很難再有這麼長時間去讀那些表面上“無用”的東西,或者解決壹個沒人關心但自己覺得重要的問題。以“無用之用”的心態所學到的東西,獲得的感悟,可能會在未來支撐你走更久。
比如教學生怎麼做田野調查,我想講的是壹種理念:田野調查其實是學做人的過程,你需要學會在壹個場域中進行再社會化,成為當地人,不帶偏見和預設,真正接納他們,成為他們,再用從他們那裡獲得的視角重新審視和觀照自己的生活。
不少學生課後反饋說,文科提供了壹種結構性的視角去理解問題,會意識到這不是個人的問題,這給他們帶來了寬慰及力量。更重要的是,當這個社會如此地技術導向,每個人都遵從單壹的評價體系時,需要有壹些文科精神跳出來告訴你,人不應該是這樣子活著的。
所謂“文科危機”,我覺得需要明確的是,這裡的“文科”指的是壹個學科存在的必要性,在這個市場上的價值,還是它作為壹種視角、知識、思想資源本身。如果是後者的話,我並沒有感到危機。
我反而覺得,從公共意義層面,現在挺多人需要文科的。當處於壹個富足的時代,“賺錢就是硬道理”,人每天投入在充實的行動和對美好未來的期盼中,可能不太需要文科去提供價值感。但如今,大家對未來已經沒有想象,對現實生活有越來越多的困惑時,文科可以帶來壹些反思和關懷。
我想起前些天,我和壹個理工男生聊到未來養老問題時,他說你為什麼要這麼擔心,有機器人(17.200, -0.02, -0.12%)就好了呀。這個答案在人文學生的眼中是如此自然地需要被質疑。最近我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縈繞著韋伯的那句話,“專家沒有靈魂,縱欲者沒有心肝,這個廢物幻想著它自己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而文科在當下的價值,正是讓我們找到自己的靈魂與心肝。-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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