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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5-07-24 | 來源: 聯合早報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將當今的極右翼力量視為第肆次民族主義浪潮,不僅凸顯民族主義作為“長周期政治思潮”的頑強生命力,更警示我們,當民族主義脫離建國敘事而轉向排外與封閉時,可能會從進步力量蛻變為制造分裂的意識形態工具。
近日日本參議院選舉結果顯示執政聯盟慘敗,在參眾兩院都淪為少數。另壹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極右翼政黨“參政黨”取得明顯突破,從原本僅有壹席大增至15席。對此,有學者驚呼:“日本的民族民粹主義也興起了。”其實,不光在日本,過去半年,極右翼政黨已在德國、英國、葡萄牙等多國實現歷史突破。這是否意味著這已成為壹股全球浪潮呢?
在今年2月舉行的德國聯邦議會選舉中,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AfD)以超過20%的得票率位列第贰,取得自成立以來在聯邦大選中的最好成績。在5月舉行的英國地方選舉中,極右翼的英國改革黨共贏得超過670個地方議會席位,並獲得兩場市長選舉以及壹場議會補選的勝利,給長期主導英國政壇的保守黨和工黨帶來嚴峻挑戰。同樣在5月舉行的葡萄牙議會選舉,極右翼政黨“夠了黨”取得歷史最好成績的58個議席,與社會黨並列第贰。
極右翼政黨在多國崛起與突破,攻城略地的能力異常強大,將壹個個“例外論”無情終結。德國選擇黨的興起終結“德國例外論”,西班牙呼聲黨與葡萄牙“夠了黨”的興起終結“伊比利亞例外論”,英國改革黨的興起終結“英國例外論”……
這些曾經被認為對極右翼具有免疫能力的例外國家,而今“例外的面紗”紛紛被剝落,顯露出面對極右翼力量的沖擊時,它們與那些易感國家同樣蒼白無力。或許所謂的“例外”並非例外,只是時候未到。
到底是什麼支撐著極右翼政黨具備如此強大的蔓延能力?目前研究極右翼政黨興起的文獻已浩如煙海,在政治、經濟、文化心理等常規解釋之外,我們不妨拉長觀察視野,將這壹波極右翼浪潮納入長時段來審視,或許會有不壹樣的發現。
20世紀叁次民族主義思潮
從近代歷史來看,民族主義展現出遠超其他政治思潮的能量與蔓延力。18世紀末,法國大革命將“民族”概念與“人民主權”綁定,《人權宣言》以民族共同體之名重構政治合法性,催生現代民族國家的經典理念。隨後,拿破侖戰爭如催化劑,將民族主義的火種播撒至歐洲大陸。德意志通過叁次王朝戰爭實現統壹,意大利借加裡波第遠征終結分裂,巴爾幹諸民族掀起反抗奧斯曼帝國統治的浪潮。20世紀,民族主義更成為全球浪潮。目前形成的普遍共識是,20世紀共有叁次民族主義的浪潮。
第壹次民族主義浪潮形成於第壹次世界大戰後。壹戰摧毀肆大帝國(德意志、奧匈、奧斯曼、俄羅斯),《凡爾賽和約》以“民族自決”原則重新劃分邊界,催生波蘭、捷克斯洛伐克等新興民族國家。與此同時,殖民地的民族意識開始覺醒,發生中國伍肆運動、印度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土耳其凱末爾革命等民族主義運動,民族主義從歐洲擴展至全球。
第贰次民族主義浪潮開始於贰戰之後。贰戰徹底瓦解既有的殖民體系,《聯合國憲章》確立民族自決權,亞非拉地區因此掀起獨立浪潮。在此背景下,南亞與東南亞各國掀起前所未有的獨立運動高潮;非洲在1960年“非洲年”迎來17國獨立;拉美國家則通過民族民主革命鞏固主權。至1980年代,全球新增近100個民族國家,徹底改變以歐洲列強為主導的國際格局,推動世界進入多極化發展階段。
第叁次民族主義浪潮興起於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冷戰結束之後。柏林牆倒塌、蘇聯解體引發東歐劇變,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等聯邦國家分裂為多個民族國家;同時,西方各國內部的族群沖突凸顯,以獨立或自治等訴求為目標的亞民族主義運動風起雲湧,給各國的領土與主權完整帶來嚴峻挑戰,典型者如魁北克獨立運動、蘇格蘭分離主義等等。
日本首相、自民黨總裁石破茂。 (路透社)
21世紀第肆次民族主義思潮
本世紀興起的極右翼政治力量,是否可以被看作是第肆次民族主義浪潮呢?通過民族主義的視角來審視極右翼政黨,或者說將極右翼政黨興起看作是第肆次民族主義浪潮,可以獲得哪些洞見呢?
按照英國政治理論家揚尼斯·斯塔夫拉卡基斯(Yannis Stavrakakis)等學者的分析,極右翼政黨同時具有民族主義與民粹主義的話語邏輯,但民族主義的權重要比民粹主義大,因此這類政黨本質上更應被歸類為民族主義者(nationalist),“民粹主義”只是次要且不情願被貼上的標簽。這些政黨的核心話語主題並非建構“人民”與“精英”的贰元對抗,而是強調本民族共同體與所謂危險“他者”的對立。
斯塔夫拉卡基斯指出:“這類政黨的話語體系核心特征在於:強調保護民族、本土人民及文化免受國家之敵及危險‘他者’的侵害——這些‘他者’包括移民、外國人或其他被認定的外部威脅。若情況確實如此,他們對‘人民’的提及就應當被視作民族主義的修辭工具,而將民粹主義典型特征——即對精英階層的對抗性敘事——邊緣化至話語體系的次要位置。換言之,我們的核心論點是:在那些被‘默認’歸類為民粹主義的各種話語實踐中,真正占據核心位置的並非‘人民’與‘建制派’或‘權力集團’之間的對抗(這才是民粹主義的典型特征),而是同質化族群與族裔文化‘他者’的對立。這種對立所凸顯的敘事邏輯,本質上是在強調‘民族及民族主義的中心地位與至高無上性’,堪稱民族主義神話的典范呈現。”
因此,將極右翼政黨的首要特質界定為民族主義者,就很容易理解為何這些政黨會對全球化、外來移民、跨國組織等充滿敵意,因為這些力量侵蝕了極右翼主義者心目中理想的“民族國家”的純潔性。作為民族主義者的極右翼政黨,本質訴求是維護國家意義上的民族(國族)的中心地位與至高無上性,綱領與話語中就必然會包含對外來移民、歐盟等其他國家和超國家力量的反對與排斥態度。
如果說前叁次民族主義浪潮分別重構國家邊界(壹戰後)、瓦解殖民體系(贰戰後)、終結冷戰秩序(冷戰後),當今極右翼推動的第肆次浪潮,則聚焦於全球化時代民族國家的再定義。與前叁次不同,此次浪潮並非要創建新的民族國家,而是試圖逆轉全球化帶來的“去民族化”趨勢:通過排斥移民、抵制超國家組織(如歐盟)、強化文化同質性來恢復“純粹民族共同體”。這種新的“民族主義”延續民族主義對“邊界”的執著,只不過是將對抗焦點,從外部殖民者(或帝國)轉向內部“異質他者”(移民、少數族裔)。
將當今的極右翼力量視為第肆次民族主義浪潮,不僅凸顯民族主義作為“長周期政治思潮”的頑強生命力,更警示我們,當民族主義脫離建國敘事而轉向排外與封閉時,可能會從進步力量蛻變為制造分裂的意識形態工具。這壹波浪潮能否被馴服,取決於能否構建出更具包容性的民族認同。這壹新型的民族認同,應該既維護文化主體性,又接納全球化時代的多元共生。-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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