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 2012-05-27 | 來源: BBC | 有2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報道稱,壹名健康青年男子的腎髒目前在中國的市場價格為3.5萬元人民幣。
中國騰訊網星期壹(5月28日)發表獨家調查報道,記者臥底杭州“賣腎車間”,揭露非法腎源銷售鏈。
這名記者於5月14日至28日以賣腎人的身份在杭州壹處自稱“杭州腎源基地”的地下窩點居住,記錄下“賣腎流水線”的全過程。
據其報道,此處窩點有來自中國各地的賣腎者,在接受體檢後,等待配型賣腎。
賣腎者集中住在窩點內,伙食及生活環境非常糟糕。很多賣腎者在完成交易後也會進入販賣腎源的網絡。
報道稱,壹名健康青年男子的腎髒目前在中國的市場價格為3.5萬元人民幣。而患者需要為壹顆腎髒支付20至50萬元。
中介從中攫取利益後,還會鼓勵賣腎者再介紹朋友前來賣腎,以獲得最高3000元的介紹費。
報道稱,賣腎網絡滲透全國。“高額利潤刺激,以及缺乏監管,讓賣腎成為半開放網絡,越來越多人卷入。”
騰訊網早前將這名臥底暗訪者稱為“騰訊記者”,後改稱為“騰訊拍客”。
拍客是公民記者的壹種。根據中國互聯網管理政策,商業網站不具有新聞采訪權。
2012年5月14日~28日,騰訊拍客以賣腎者身份臥底杭州壹非法腎源供養基地,記錄下接頭、體檢、配型全過程。賣腎網絡滲透全國,如流水線壹般高效運轉。壹顆腎的國內統壹行價為3.5萬元。作者/山姆哥 曹宗文 編輯/王崴
本次暗訪的賣腎窩點位於杭州市江幹區臨丁路和天都路交接的長睦錦苑,從外表看壹片祥和,沒有人會想到這裡住著壹群急切希望賣掉自己腎髒的年輕人。全國每年有近100萬名依靠透析維持生命的腎病患者;但過去壹年,國內合法進行的腎移植手術還不足4000例,巨大的需求導致地下賣腎中介興起,搭建非法網絡,從中牟取暴利。
長睦錦苑腎源供養點於2012年4月24日搬入。4室壹廳,3個房間為供體(即賣腎者)住,10張上下鋪的高架床,20個床位,北側壹間小單間為馬仔住。2012年5月25日,出租屋內共住有18人。中介鼓勵供體互相介紹朋友來賣腎。介紹壹名且體檢通過給500元,手術成功給3000元。高額獲利刺激越來越多人卷入。
供體來自伍湖肆海。基本所有賣腎者都是用盡自己口袋裡的最後壹點錢,買了來腎源基地的車票。中介答應,只要賣腎成功,車票可以報銷。這是壹種沒有回頭路的單程票。
供體抵達窩點所在城市的火車站後,經馬仔簡單鑒別,被送往腎源供養點住宿,完成體檢、簽署協議、抽血配型、“發貨”等全過程。腎源供養點散布全國:北京、南昌、鄭州、臨沂、漳州、東莞……其中部分窩點會收繳手機,限制人身自由。相同的是極為糟糕的飲食和毫無尊嚴的器官販賣之旅。
住在長睦錦苑窩點中的供體,有玩世不恭者,有沉默寡言者,有結巴口吃者,但大多不願提及為何而來,不可言說的痛處都用沉默、香煙、嬉鬧來掩飾。有人坦陳:“其實我以前覺得賣腎挺可怕的,沒想到我自己現在也是他們當中的壹員。”
陶,來自安徽,7歲時父母離異。他說自己上學時從來沒有人問作業是否完成過,大年初壹的生日也從來沒有人記得過。他不擔憂死在手術台上,因為“我在乎的人都不在乎我,壹點牽掛都沒有,無所謂”。但他最後仍說,他不欠錢,只是需要錢,讓親人過得好壹點兒。
紀,來自石家莊,據了解他賣腎是為了買壹台雅馬哈機車。在體檢過程中,他因身穿武警夏訓衫引起馬仔的驚慌,後看到其身上紋身才放心。
唐(上鋪),1991年生,5月19日到達,來自深圳,他絕不肯說賣腎原因,只是在壹本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心情。馮(下鋪),則是壹名在校大學生。
李,1992年生,甘肅通渭人。高考後的第叁天前往蘇州打工,成為手機外殼生產流水線的壹員,因今年初酒後在工廠宿舍失手將人推倒,致工友受傷,賠償6000元,加上急於給生病的女友調養身體,滿足她學美發的願望,他選擇了賣腎。他說,剛進廠最艱苦的時候,5塊錢和女友熬過了壹周時間,每天只吃壹頓,壹頓壹包掛面。
賣腎食利者由這些人構成:“大哥”、“馬仔”、“跟單者”、“醫生”。馬仔“藍天”(背對者)也曾是壹名賣腎者,當年他因為生意失敗背負20多萬元債務。猶如異形入侵,手術台上的賣腎者最終也加入網絡,成為販腎的壹員。“藍天”終日奔波於車站與出租屋之間接送供體。供體屋主要靠自我管理,但“藍天”每晚回來後會找不同人到其房裡問話,了解當天情況。
供體自己做飯。每天吃兩頓,中午白菜、土豆,晚上土豆、白菜,間或有豆腐。伙食費剛開始為40元/天,人數增長到15人後提高到55元/天,但即便如此,還要面臨腐敗挑戰:很快發現,負責做飯的“廚師長”每天都有鴨腿吃,有可樂喝。5月23日,廚房的食用油沒有了。土豆絲在過水後,用老幹媽辣醬的壹點紅油下鍋,而白菜則是完全的幹炒。
飯菜依然壹搶而空。壹人發壹個飯盆,大家圍蹲在客廳的鐵架前埋頭吃飯。
新供體源源不斷地加入,每周伍為統壹體檢日。2012年5月18日,周伍早上,供體乘坐公車到達杭州某醫院。體檢本和繳費都已安排好,上面填寫各人名字,單位則為“食品廠”。除取尿、抽血,還要做B超,查驗腎的健康程度及大小。女醫生奇怪地問:“你們為什麼要查腎的大小?”被馬仔“藍天”嗯哈應付過去。所有操作已流程化,體檢結果當天下午出,初篩合格後進入下壹個環節:每周日的抽血配型。
2012年5月20日,周日,東哥帶著身份不明的“醫生”在出租屋內進行抽血。
這些血樣必須在當天驅車送往某正規附屬醫院進行配型分析。血樣壹般是送往長沙的醫院,由於從杭州開往長沙需要驅車13個小時,東哥會在供體中尋找有駕駛證者,共同驅車前往。
抽血過後,新壹批體檢完成者在此處簽署“有償捐腎”協議。只是簡單的壹張紙,簽字按手印後被中介收回。黑市中,患者需要為壹顆腎髒支付20~50萬元,而供體從中介手上拿到的最終報酬是3.5萬。全國中介已形成網絡,基本報價壹致,如果高於3.5萬,往往是騙取保證金的“騙子”。
至此開始新的壹輪等待:等待配型成功,等待買主電話,等待開往手術台的藍色動車票。如果某人接到可以出發的電話,其余等待者會向其道別並恭喜他運氣好。這段等待期壹般1~3個月,而著急用錢者會選擇做“快的”,即不做配型,直接聯系同樣著急的患者,只需血型相同,便做腎髒移植,可獲2萬元。
閒散時光,都是在抽煙、打牌、沉睡、閒扯和網吧中渡過。每人每天發壹包煙:大前門、紅叁環、雄獅、紅梅……這些2元壹包的廉價香煙也是搶手貨。
5月16日下午,新來的壹批供體趁“藍天”不在,結伴前往臨平公園游玩。走在街上,賣腎者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實際身處不同世界。
出租屋的落地窗玻璃用報紙貼上蓋住。其中壹張2012年5月8日的報紙上刊登了“江蘇破獲特大非法買賣人體器官案 解救賣腎青年20人”的消息。壹名供體偶然看到了這則消息,說,“這不是解救,這是害我們”。
李,山西人,來自廈門,據稱是欠下了高利貸。配型成功後,5月26日下午3點,他由杭州前往廣州和患者見面,目前正在准備手術中。
已賣腎者,丁紅進,安徽安慶人,因信用卡欠賬2萬多,於2012年2月23日在廣東佛山切除了壹個腎髒,獲得2萬元。然而償還了招商銀行、興業銀行信用卡9000元後。他又迅速陷入困境。
賣腎後的第82天,他依然棲身於廣東佛山北滘镇笣颤城謱戝的昏包h鱟囊菽塚桓鱸倫飩250元。由於身份證被扣,身體恢復也比預想的要慢,切掉壹個腎的他,終日苦尋卻沒有再找到工作。而信用卡滯納金仍在不停上漲,招商銀行月滯納金利息已達550.14元,加上興業銀行,兩張卡的欠賬總額又快接近2萬元,與賣腎前無異。
丁紅進賣腎前後共歷時7個月,這7個月中他都處於無業狀態。如果當初選擇不賣腎,算月薪3000元的話,所賺的錢也多於賣腎了。丁紅進至今不敢回家與1歲多的女兒見面。賣腎對於很多人而言,可能是壹根救命稻草,但更可能是壹條不歸路。
3.5萬。壹顆年輕健康男子腎髒的最終標價。
2012年5月14日至28日,騰訊拍客以賣腎者身份臥底杭州壹非法腎源供養基地,記錄下接頭、體檢、配型全過程。
這處自稱“杭州腎源基地”的地下窩點,由人稱“東哥”的中年男子出面管理,已運作肆年有余,除賣腎,還接手代孕業務。壹個涉及雲南昆明、廣東廣州、山東濟南、臨沂、江西南昌、景德鎮、上海市、北京市、河南鄭州、湖南長沙的巨型網絡浮出水面。
“賣腎流水線”
東哥身高約1米7,肚腩突出,隨身帶著壹把彈簧刀,行蹤不定,極少露面。他只在手術結束後送供體回住宿點養傷,及每周日送供體取血配型時才出現。
2012年5月14日上午9點40分,本人和同伴抵達杭州火車站,與外號為“藍天”的馬仔接頭後,由車號為浙AU568R的吉利英倫送往住宿點。
接下來的叁天,至5月17日,來自江西、湖南、山西、浙江、甘肅等地的8名供體陸續到達。
供體壹般都通過網絡招徠,伍湖肆海,分批到達。供體與馬仔在車站接頭,經簡單鑒別後,送往窩點住宿。在這裡完成上繳身份證、體檢、簽署協議、抽血配型、“發貨”全過程。
所有新到達者必須等待每周伍統壹前往醫院體檢。
5月18日早,由“藍天”帶隊,本人和其他9名供體抵達醫院。剛到達壹樓大廳候診台,“藍天”從贰樓取來壹疊已填寫好的體檢表和標簽條,上面寫好各人名字,單位則為“食品廠”。
在壹樓取尿,抽血,隨後到贰樓輪候B超,查驗腎器官健康程度及大小。在B超室,“藍天”全程坐壹旁監督。輪到我時,汪姓女醫生奇怪地發問,又似自言自語:“你們為什麼要查腎的大小?”藍天嗯哈應付,女醫生並未追問。
所有操作已流程化,體檢結果在當天下午出,初篩合格後進入下壹個環節:周日的抽血配型。
至此開始新的壹輪等待。等待配型成功,等待買主電話,等待開往手術台的藍色動車票。
“器官車間”
東哥手中有兩個供體供養點,壹處位於杭州市江幹區的“長睦錦苑”小區,由“藍天”(沈*,義烏人)打理,供養15人,另壹處則向西4公裡,設在廢棄的銀鼎商貿城大廈內,由“小胖”打理,供養10余人。
這個位於長睦錦苑6樓的窩點,今年4月24日搬入,肆室壹廳中,3個房間為供體住,房內擺設10張上下鋪的架子床,20個床位,落地窗玻璃用報紙貼上蓋住。北側壹間小單間為馬仔住。
在出租屋內,每人每天可以領取壹包煙:大前門、紅叁環、雄獅、紅梅等2元壹包的廉價香煙。閒散時光,都是在打牌、昏睡、閒聊以及網吧中渡過。八寶粥的罐子被改造成煙灰缸,綁在床頭。
每天只吃兩頓,中午白菜、土豆,晚上土豆、白菜,間或有豆腐。16號後吃了幾頓雞架骨,3.5元壹斤。
5月23日,廚房的食用油沒有了。土豆絲在過水後,用老幹媽辣醬的壹點紅油下鍋,而白菜則是完全的幹炒。
飯菜依然壹搶而空。
據到過銀鼎商貿城的供體介紹,那邊沒有燃氣,只有電飯鍋,菜只能在電飯鍋裡煮,宛如豬食。
車號為浙AU568R的吉利英倫車負責接送,司機“郝哥”為附近汽修廠員工。腎販子東哥以租用的方式,讓其接送賣腎客。每次需要用車便電話通知。
“藍天”終日奔波於車站與出租屋之間,接送供體。供體屋主要靠自我管理,只是“藍天”每晚回來後會找不同人到其房裡問話,了解當天情況。
這樣的腎源供養點散布全國:北京、南昌、鄭州、臨沂、漳州、東莞……其中部分地區會收繳手機,限制人身自由。相同的是,極為糟糕飲食和毫無尊嚴的器官販賣之旅。
每天伙食費固定而拮據,剛開始為40元,5月19號人數增長到15人,眾人抗議後提高到55元,但即便如此,還是要面臨腐敗挑戰。很快發現,負責做飯的“廚師長”身無分文,但他的碗裡有鴨腿,每天還有可樂喝。
“切腎投名狀”
器官黑市交易網絡中,賣腎和買腎被分成專業化的兩端:買腎網絡(患者中介)和賣腎網絡(供體中介),患者中介常年在各大醫院透析室游蕩,聯絡患者和醫生,而“東哥”則是“供體中介”裡面的壹個小老板。
黑市中,患者需要為壹顆腎髒支付20~50萬元,而供體從中介手上拿到的最終報酬是3.5萬。全國中介已形成網絡,基本報價壹致,如果高於3.5萬,往往是騙取保證金的“騙子”。前往杭州的賣腎者中,有叁人曾被騙取保證金。
3.5萬,其代價除了壹顆腎髒,還需要等待1~3個月時間不等,而著急用錢者則會選擇做“快的”,即不做配型,直接聯系同樣著急的患者,只需血型相同便做腎髒移植,可獲得2萬元。
在賣腎網絡這壹端,食利者由這些人構成:“大哥”、“馬仔”、“跟單者”、“醫生”。
據“藍天”介紹,東哥本人也曾是賣腎者的壹員。這猶如異形入侵,手術台上的賣腎者最終也加入網絡,成為販腎的壹員。腹部那如蛇蟲盤踞的傷疤則成入會標識。
東哥負責“銷售”,接洽患者中介,打通醫院網絡,他拿走賣腎網絡中的利潤大頭;而“藍天”和“小胖”則負責“養人”:在網上招徠供體、接站、日常照料、買火車票送供體返程等事宜,抽取17%的利潤點。
供體中表現積極、可靠者,會先被委以做飯、清潔、報告動態等任務,考察期過後仍未被“發貨”者,則再去照顧剛做完手術被接回的供體。
供體在聯系上患者後,必須有壹名“跟單者”,前往目的地與患者聯絡,完成面談、簽約、監督款項到賬、照料供體術後頭叁天等任務。
跟單者壹般會有2000到3000元收入,其人選也全部在賣腎完成者中挑選。跨入跟單者,意味著正式進入賣腎網絡。
中介鼓勵供體互相介紹朋友來賣腎。介紹壹名且體檢通過給500元,手術成功給3000元。
高額利潤刺激,以及缺乏監管,讓賣腎成為半開放網絡,越來越多人卷入。
“不歸之路”
最讓人吃驚的是,有的賣腎者第壹次了解賣腎渠道,是看到賣腎窩點被端掉的新聞,並在隨後起意賣腎。賣腎者在手術過後的命運無人問津,外界對賣腎壹事只停留在獵奇層面。而“賣腎換iPad、iPhone”等充滿噱頭的新聞,更讓人對這個群體萌生嘲弄。
我們在進入杭州賣腎網絡臥底之前,曾接觸過壹個賣腎者——在杭州上班的安徽人丁紅進。他因急於還信用卡欠賬,於2012年2月23日在廣東佛山賣掉了壹個腎髒。
2012年4月中旬,我們在廣州佛山見到了手術後的他,那時他正盤算著“東山再起”。
但等到賣腎過後第82天,丁紅進仍棲身於廣東佛山北滘镇笣颤城謱戝的昏包h鱟囊菽塚桓鱸路孔250元。由於身份證被扣、身體恢復比預想的要
長,切掉壹個腎的他,終日苦尋卻沒有再找到工作。
而在本人幫忙聯系招商銀行、興業銀行告知情況後,丁紅進的信用卡滯納金仍在不停地上漲,招行月滯納金利息已達550.14元,加上興業銀行,兩張卡的欠賬總額又快接近2萬元,與賣腎前無異。
2012年5月18日下午,丁紅進發來短信說:“兄弟,我身上錢全花沒了,接下來都不知道怎麼辦了。”之後幾天,山窮水盡的他,靠出租屋內的壹點米下鍋苦熬活命,“等不下去,撐不住了”。
而在全國,非法器官交易已經形成壹個龐大的地下網絡,地下中介遍布全國多個省市,2012年5月26日,從長睦錦苑又發出了兩名供體,壹名前往昆明,壹名前往廣州。
在他們無法後悔之前,必須有人阻止。-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
原文鏈接
原文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