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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9-03-17 | 來源: 釣了條娛 | 有0人參與評論 | 專欄: 高曉松 | 字體: 小 中 大
文丨周渺然
來源丨叉燒往事(id:chashaows)
1996年,高曉松在南京伍台山體育館舉辦個人音樂作品演唱會。現場壹萬兩千多人,給他站台的全是壹線大腕兒。
憑借《青春無悔》,年僅27歲的高曉松圈粉壹大波青年學生,專輯也被奉為當時中國原創音樂的典范。從舞台下去時,那英沖高曉松說:“曉松你真該感謝老天爺,我壹直想開音樂會都沒開成,你才27歲,就開了壹場萬人音樂會。”
那正是高曉松人生急速膨脹的震顫期,壹聽這話心裡還嘀咕:“我憑什麼感謝老天爺啊,這不是哥們兒我自己牛逼嗎?”拿他在《藝術人生》上的話形容,從那天起,他就開始燒包了。看人都是拿下巴看的,膨脹到無以復加,產生壹種“天下沒哥們兒搞不定的事”的錯覺。他的好戰友宋柯回憶說:“當初他時常掛在嘴邊的壹句話就是:走!哥們兒帶你爭名奪利去!”
此前他就壹路得瑟,得瑟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認識了。首先音樂上就架不住自己了,壹頓酒下肚,立馬壯懷激烈。
有次跟老狼喝酒,聊起中國搖滾的事兒,愣說“魔岩叁傑”不及自己,哪兒哪兒都沒他好。老狼起初就是唱搖滾的,心裡還不去你大爺?兩人當時就吵翻了天。還有壹次,光線傳媒讓高曉松給挖掘新人,高曉松把這事兒委托給老狼,老狼找了批人給他。開始他還頻頻贊許,酒過叁巡就開始犯德性:“這些人跟哥們兒我比差遠了。”
氣得老狼摔門而去。
最嚴重的壹次,他沖老狼摔了椅子。95年在去往沈陽的飛機上,他甚至說:“有本事你別叫老狼,別唱我寫的歌。”老狼也很決絕:“行啊,大不了我不唱了,反正我今天的壹切都是你給的。”這倆人自大學起便形影不離,彼此了解到隨便撿起壹句話都能插在對方軟肋上。可當時高曉松確實不像話,已經膨脹到容不下任何異己,覺得老子天下獨壹份兒,別人的意見統統聽不進去。老狼這麼性格溫和的人都受不了他,可見真是令人討厭到了極點。
後來高曉松也說:“我自己現在回想起我那時候的樣子,我都想找壹地縫鑽進去,連頭發都沒進去,就堅決不能想起來,就整個人處在那種眼睛從來就根本不看人,就特別招人煩。”那時他少年得志,被滔天名利蒙蔽了心智,完全沒意識到什麼是命好:
當初玩兒音樂那撥大學生,他並不是獨壹份兒的天才。但最後摘來摘去,就剩下了他和那個原名叫王陽的老狼。
高曉松在《曉說》裡講話,向來把清華往高了舉,北大都快被碾成渣了。這大概是兩大豪門的百年恩怨所致,也難怪清華學生恨不得管北大叫“清華附中”。壹提到北京當年草坪彈琴的盛況,高曉松就說:“北大女孩兒多啊,男生剛會彈個入門就摟著姑娘跑了,把琴撂壹邊兒了。所以北大沒出什麼影響力的歌手。”可實際上追根朔源起來,校園民謠得從北大說起。
1987年,北大圖書館東邊的草坪上,突然有個叫樸勳的朝鮮族男生抱著吉他唱歌,成功引起女生們的注意。沒多久,越來越多的北大學子來這裡抱琴歌唱,從而形成北大特有的草坪文化。這壹文化如星火燎原之勢燒過北京壹半高校,男同學們紛紛抱起吉他感傷抒懷。高曉松進大學之前,北大就出了池永強這樣的才子,他甚至還組過壹個樂隊,接受過采訪。樂隊的名字特生猛,叫:CNMB250。
短短兩年時間,這幫學生埋頭操琴,苦練歌喉,出了不少原創作品。北大最流行的壹首歌叫《星期天》,是壹個在北大藝術教研室任教的人寫的。這首歌成為北大聚會的必唱曲目,壹唱完在座者就嘩啦啦鼓掌。此曲後來還被收入專輯,壹度進入中央電視台的“伍肆晚會”。寫這首歌的人也很牛,日後不但跑去跟俞敏洪組了個新東方,還創立了真格基金。
他有個名字叫徐小平。
當時各大高校間流傳著壹本吉他教材,俗稱“小藍本”,上面是壹水兒的中文英文吉他老歌。什麼樓道、水房、草坪上,全是躍躍欲試的男生和蠢蠢欲動的心。起初,高曉松並不想讀清華,想去浙大。因為浙大美女如雲,清華全是女科學家。可他媽讓他貫徹壹個價值觀,說你讀浙大就自己出學費。高曉松只好乖乖踏入清華。進校門壹看,男生要想追姑娘,必備“打架、踢球、彈琴”叁大技能。前兩個他是沒戲,只好花50塊錢買了把紅棉去草坪彈琴。
壹天正彈琴呢,壹個男生打他身邊過,問道:“你認識宋柯嗎?”高曉松說不認識呀。人白他壹眼:“呸!宋柯你都不認識,還敢在這兒彈琴?”搞得高曉松壹臉懵逼。後來高曉松喜歡壹姑娘,想追人家,人家說:“不好意思,我喜歡宋柯。”改天又認識壹姑娘,人說:“不好意思,我喜歡宋柯。”給高曉松氣的,心說這宋柯是誰呀這麼牛逼。壹打聽才知道是個老學長,踢球、打架、彈琴無人出其左右。高曉松當即立下宏願,壹定要跟宋柯交朋友。
當年宋柯在清華名盛壹時,早就拿著校刊上壹首名為《日晷》的詩作寫了原創歌曲。大叁時,他又寫下壹曲《壹走了之》,頓時風靡整個校園,風光程度堪比校歌。後來這歌就被孫國慶拿去唱了。宋柯寫過壹首《風雨盡頭》,被張楚收到了專輯裡。宋柯本人還壹度塗著高原紅登上央視表演。論及唱功,當年全北京高校外國歌曲大賽,宋柯拿了第贰。
拿第壹的那位,名字叫劉歡。
聽到這些傳奇經歷,高曉松當即拜服,肆處打聽在哪兒能見到宋柯。不久後才知道,宋柯學長最後壹次在清華唱完《壹走了之》,就真的壹走了之,被分配到了北京壹家工廠實習。幸虧工作不飽和,每周末他都坐叁個小時汽車回清華看女朋友。通過層層關系,高曉松終於得到機會跟宋柯大哥吃了壹回涮羊肉。當時壹幫男生前呼後擁,還有佳人陪座,高曉松就想:“我什麼時候才能變成宋柯啊。”
那個年代,能寫能唱的男生總會被高看壹眼。80年代末的大學是真正的象牙塔。外面讀瓊瑤,學生們讀《百年孤獨》,外面聽鄧麗君,他們聽崔健。誰要是在雜志上發表壹篇詩作,能收到成捆的讀者來信。流浪詩人流竄於各大院校間,進了宿舍只要說自己是詩人,大學生都以禮相待。有個叫俞心樵的,小學文化也自稱詩人,人好奇問他:“你壹個小學文化也叫詩人。“俞心樵說:“要不說詩人靠的是天賦呢。”多年以後,壹個叫莫西子詩的民謠歌手拿他的詩作登上《中國好歌曲》,名字叫《要死就壹定要死在你手裡》。
詩不好寫,歌詞的門檻兒稍微低壹點。青春期躁動的荷爾蒙無處釋放,落成文字近乎蒼白,唯有旋律才能表達那個世界的顫動。於是乎,各種青澀、朦朧略帶詩意的民謠就從這群人的筆下琴端流溢而出,在吸引姑娘的同時達到排解內心苦悶的目的。高曉松就是這樣長起來的,他開始和身邊人壹樣書寫起愛情的憂傷、青春的迷惘,還有即將崩裂的理想主義。
1989年和1990年,草坪文化盛況空前。每個星期伍,清華大操場上都有來自北京各大院校的學生坐在壹起碴琴。第壹波各唱新作,緊接著點唱名曲,最後就是即興表演。時隔多年,高曉松還忘不了那個叫郁冬的男孩兒,因為他寫起詞來天賦極高,只要壹出手就碾壓眾人。
有壹次,大家以“陽傘”為題,其他人各種懵懂青澀,郁冬抱琴就唱,大意是:“小時候看電影,壹到接吻的鏡頭,就會有壹把陽傘擋住,我壹直想知道陽傘背後發生了什麼,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陽傘的背後,有憂傷也有甜蜜。”
在操場唱歌的那群裡人,最擅長社交的是後來寫《青春》的沈慶。沈慶15歲就拿到了第壹把吉他,17歲開始詞曲創作,讀中學時曾癡迷金庸和羅大佑。19歲那年,他寫了首歌詞叫《寂寞是因為思念誰》。寫罷無曲,先擱在壹邊。考入北京農工大後,壹天沈慶在宿舍彈琴,忽然壹個人敲門進來,沒想到是來“盤道兒”的。來人叫逯學軍,壹名學長,也是個音樂狂熱分子。此後,沈慶經常跟逯學軍在農工大操場唱歌,偶遇前來散步的中學生郁冬,叁個人後來常去清華操場串聯,沒多久就跟高曉松那幫人混熟了。
在沈慶記憶裡,高曉松是個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紈褲也就罷了,偏偏還才華橫溢,並繼承了宋柯身上野性狂放的清華傳統。但在高曉松眼裡,天才是郁冬。這孩子天生敏感憂郁,簡直就是個玩兒音樂的好苗子。那些炎炎夏日或霧靄蒙蒙的寒冬,男孩兒們就坐在操場上彈琴,對著夕陽喝酒、抽煙,放聲歡笑之余把酒瓶砸碎在地上,揚著壹頭長發對天空放肆高歌。
當然也有女孩兒。北工大有個叫金立的姑娘,論資歷和才情完全不輸高曉松。金立也是打中學起就完成了音樂啟蒙,偶然壹次聽見翻唱版的《Scarborough Fair》,驚為天籟,隨後狂聽美國民謠、搖滾、鄉村音樂……1984年她抱著壹把吉他參加北京吉他大賽,雖然沒獲獎,卻結識了壹個叫文華的姑娘。兩人壹拍即合,唱和之間寫下無數佳作。等考上北工大,金立獨自創作的能力日趨成熟,隔叁差伍去清華會會宋柯這幫元老級人物。
後來宋柯“壹走了之”,她又認識了高曉松。而通過另壹個朋友,金立又認識了壹個叫潘茜的姑娘。每隔壹段時間,潘茜就帶著自己男友到金立的宿舍唱歌。
在金立記憶裡,這個滿臉油光的小子總是蹬著靴子笑眯眯的。他的嗓子醇厚綿軟,典型的男孩兒嗓,說憂郁吧也不像,是溫暖中帶著些許哀愁。
聽說高曉松組了個“青銅器”樂隊,還差個主唱,金立就對高曉松說:“要不我給你介紹個人唄。”高曉松問誰呀,金立說我壹姐妹兒的男朋友。
就這樣,高曉松認識了老狼。
多年以後,老狼同學依然還記得第壹次見高曉松的樣子。高曉松去北京建築學院門口見他的時候,戴了頂草帽,穿了壹身軍裝,老狼遠遠地看著高過來,心說這是清華學生嗎?這不會是壹賣瓜的吧?隨後,兩人去了老狼家。高曉松說得面試壹下,老狼就唱了壹首《我要的不多》和《天天想你》,略帶滄桑的嗓音飽含柔情。
壹曲唱罷,高曉松連連拍手道:“滿意滿意,哥們兒就你了。”
當初高曉松組“青銅器”也是壹番波折。他跟家裡人要錢,希望能贊助點兒樂器。他媽說:“我教你吹黑管你讓你陶冶情操,你還把玩兒音樂當正事兒了?你能靠音樂養活自己嗎?”高曉松不依不饒,他媽說那行吧,給你張火車票你去天津,能活壹個星期我就給你錢。高曉松說那還不容易,帶著壹把吉他就去了天津。
到了天津,在火車站彈琴賣藝,根本沒人搭理他,只能在火車站睡壹夜。第贰天又去鬧市區,忙活了壹天,掙了5毛錢,有3毛2還是個北京同鄉看他可憐給的。高曉松兩天沒吃飯,餓得都不行了,思來想去買了壹包恒大煙。然後他跑到天津大學研究生宿舍樓下彈琴,以為這裡的學生受到文化熏陶能夠開眼,沒想到被人舉報,當盲流給抓了。校衛隊看他穿得破破爛爛,要沒收他的琴。高曉松忙說:“別別,我是清華大學的。”人不信:“你這樣也敢說是清華的?”壹個電話打回清華,最後是他表哥把他接回了清華大院。
後來他媽還是給了他壹筆錢,但也不足以支撐壹個樂隊。當時大家都窮,把生活費省下來,又東拼西湊問家裡要錢才買了樂器。為了壹個大音箱,樂隊裡壹北郵的哥們兒發動全班女生捐款。他和高曉松把音箱從西單壹路拖回北大,從下午肆點壹直走到夜裡兩點。快到的時候音箱從自行車座上掉下來,北郵的同學直接拿腳去墊。高曉松壹想起這件事就感歎:那時候真是愛音樂,發自內心的熱愛啊,壹開始你是為了姑娘,後來你是真的愛它。
功成名就後,高曉松在各個節目裡聊起那段歲月都感慨萬千。壹開始玩兒音樂高曉松的確是為了姑娘,眼看清華女生撈不著還經常去北外,見天兒地給壹個宿舍的女孩兒打水。那宿舍裡住著許戈輝,就問他你到底看上誰了。高曉松說:“你真不了解清華男生,沒有目標,撈著誰算誰。”但玩兒到後面,那是真的愛上音樂了。壹聽說有個叫張楚的歌手在北京各大高校間流竄,兜裡揣著壹首特別牛的《西出陽關》,高曉松就到處打聽張楚在哪兒。據說金立第壹次聽張楚的歌都深感自卑,完全鬧不清這個瘦巴巴的孩子打哪兒冒出來的都經歷過什麼,心裡只有壹個想法:“有了張楚,我還寫什麼歌?”
後來是在路上,不知誰叫了壹聲張楚。高曉松扭頭追上去,拉著張楚就回宿舍,強烈要求他唱那首《西出陽關》。那時張楚先住在清華,又去中戲。中戲的老師聽說張楚來了,怕他餓著,專門送了雞蛋過去。誰也沒想到94年他和竇唯、何勇還有唐朝能在香港紅磡鬧出那麼大的動靜。
高曉松能寫出那些慰藉人心的作品,壹方面得益於他的才氣,壹方面也少不了那個時代的滋養。尤其是在各大高校間,連空氣都是文藝的。高曉松在《曉說》裡也老聊,說當時每個人都很單純,喜歡壹個人單純,熱愛壹首歌也很單純。女孩兒要是喜歡壹男孩兒,必定把親手織的圍脖送給對方。壹天,高曉松在中戲壹姑娘那兒讀到特朗斯特羅姆的《黑色明信片》,裡面有壹段“日歷滿滿的/但未來壹片空白/電纜哼著某個被遺忘的國家的民歌”,心頭頓時壹驚,後來他就把這壹段化用到了零點樂隊唱的那首《荒塚》裡。
當年,住他上鋪的是壹個湖南的學生,年紀最小,總愛把羅大佑的歌詞刻牆上,每天都要問他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問題。畢業前夕,高曉松就躲在廁所裡寫了那首《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甚至有壹次,半夜壹點壹同學把他從家扽出來,對他說:“我今天聽了壹首特別好聽的歌,我要唱給你聽。”
說罷,唱起了黃小茂填詞的那首《心的祈禱》,給高曉松感動得壹塌糊塗。
也別說高曉松了,連老狼都寫小說。上中學時,老狼參加過文學社團,跟著好基友寫早戀文學。上了大學,他和後來寫《奮斗》的石康成為同學,受石康的影響,又讀《霍亂時期的愛情》和《追憶似水年華》。讀完之後心情脆弱得壹塌糊塗。那時候石康也彈過壹陣兒彈琴,聽說老狼出名了,氣得把琴塞床底下去。
老狼壹開始也唱搖滾,歌聲撕心裂肺。去了“青銅器”,還是搖滾。當時崔健牛逼、竇唯牛逼,他們只能跟在屁股後面瞎轉。寫的歌叫什麼《弗洛伊德的弟子》《人與獸》,天天在政法大學的傳達室裡排練。每當排到大汗淋漓,高曉松才特別不好意思地拿出吉他說:“哥們兒很慚愧,這裡有壹首騷柔小調。”然後就唱他的傷春悲秋,樂隊聽了都擺手:“去去去別添亂。”
那些日子,他和老狼是壹塊兒長起來的。兩人的性格,本身就互補。高曉松動不動就去老狼家刷夜,餓了就讓老狼給他做飯。大贰暑假,高曉松要帶樂隊去海口演出,很多人慫了,只有老狼願意去。在海口壹個叫癲馬的歌廳裡,老板問他們會唱什麼,高曉松說搖滾,老板說:“那就來個《壹無所有》吧。”老狼太緊張,壹開口比崔健還高了叁度,高曉松都快瘋了,沒想到老狼唱下來了。
在海口,他倆拿著微薄的工資跟壹幫服務員睡地下,夜裡熱得痛哭流涕。
賺到的錢只夠壹個人回去。高曉松讓老狼走了,自己跑去廈大做流浪歌手。壹天,在廈大的布告欄裡,他看到壹位女生寫給男友的詩,名叫《麥克》。讀完之後,心下悵惘,轉身就寫了那首《麥克》。回到北京,高曉松將這首歌唱給沈慶聽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感動到沉默了。
那時沈慶就知道,高曉松壹定能出來。
要不是沈慶的堅持,“校園民謠”估計就黃了。
畢業之後,唱歌的人都各奔東西。宋柯去化工廠實習,覺得無聊去了美國,池永強被分配到壹家國營賓館當門童替人拉行李,逯學軍也去了天津壹家軟線廠上班,老狼被送到壹家自動化公司下鄉給人裝電機,每天都煩的要死。反倒是輟學的高曉松,上了兩個月班之後撞大運開始做廣告,壹夜之間混成了“京城惡少”,在亞運村租著大House開著林肯豪車用著大哥大走哪兒哪兒都倍兒有面子。
老狼第壹個月發工資,請高曉松吃飯。結果倆人喝大了,回去時高曉松又哭又吐,壹把鼻涕壹把淚地對老狼說:“哥們兒我寫了這麼多歌,唱給誰聽呀?”後來又有壹天,沈慶和郁冬去找高曉松玩兒。高曉松剛和女友分手,抱著吉他唱歌唱著唱著就泣不成聲。那就是後來的《青春無悔》。
沈慶有心,覺得必須讓哥兒幾個的作品面世。他搜羅到當時各種聚會上留下來的歌曲小樣兒,先找到深圳的先科。壹首作品500,其他人都簽字了。高曉松壹聽說是讓晚會歌手唱,立馬就不幹了。沈慶又去正大,當時正大的藝術總監是寫《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孫儀,壹看《同桌的你》便說:“什麼半塊兒橡皮啊,這麼粗鄙的東西怎麼能入歌詞呢?”
沈慶只好繼續奔走,最後打聽到壹家叫“大地”的唱片,聯系上了劉卓輝。此君是誰呢?80年代中期,劉卓輝從香港回到大陸探親,從飛機上看到華夏大地,倍感神傷,回去就為黃家駒填詞《大地》,此曲直接將Beyond送上香港拾大金曲寶座。隨後,劉卓輝便與朋友合資,成立了“大地唱片”,並邀請給崔健《浪子歸》寫詞的黃小茂當音樂制作人。彼時,黃小茂正站在30歲的拾字路口,壹聽到這些感懷青春的歌便被打動,尤其欣賞高曉松的作品。
為了說服高曉松,黃小茂背著琴就去了他辦公室,見面就跟他喝酒回憶往事。兩人壹見如故,高曉松說:“行,作品給你們,但我有個條件。”黃小茂問他什麼條件,高曉松說錢我可以不在乎。
“但歌必須老狼來唱。”
然後call老狼:“你就准備當歌星吧。”
老狼以為他開玩笑呢,然後辭職、簽約、錄唱片。那是1994年,華語樂壇發生了兩件很重要的事。壹是香港紅磡被北京的搖滾新勢力狂洗壹夜,張培仁以為中國搖滾的春天要來了;贰是在那年北京大學生聯合晚會上,老狼唱了那首即將爆紅的《同桌的你》。壹個看似巔峰,壹個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兩種音樂律動背後暗藏著不可揣測的時代洪流,也為大陸日後的音樂走向埋下伏筆。什麼東西可以唱,什麼東西不能唱,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不久,大地發行《校園民謠1》,其中收錄了不少北京高校的學生作品,其中最火的還是《同桌的你》。歌曲壹推出便風靡大江南北,囊括了當年幾乎所有的流行音樂獎項,從電視到街頭甚至到工廠和公共廁所裡,都能聽見那句“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壹天高曉松跟鄭鈞去北京郊區玩兒,經過壹處田野居然聽見壹位老農仰天長嘯“誰為你做的嫁衣”。
高曉松心說哥們兒火了。
實際上,當初民謠陣營裡還有不少頗具實力的同學。有壹個叫楊單濤的,據說歌寫得也不錯,結果為了愛情跑去成都,壹度過得極其窘迫。而北工大的才女金立,原本已經跟正大簽約准備出道了。由於音樂理念不合,對專輯不滿的她轉身把吉他賣給高曉松,跟著男友去了美國。剩下的戰友們雖偶有佳作,總的來說比起高曉松差了味道。尤其是描寫那種傷感、哀愁的騷柔小調,高曉松精准地把握到了那個時代那個年紀揮之不去的迷惘情緒。
他確實把那種追憶舊時光的情緒寫到了極致。在那個理想主義漸次落幕的季節裡,他的感懷傷逝,猶如子彈正中靶心。
緊接著就是沒落了。
《校園民謠1》大獲成功,不少人瞅准商機想從中撈壹把。其中就有叁個天津人,跑到高校裡找會唱歌的學生錄制了壹張拼盤,取名為《校園歌謠2》。它比《校園民謠2》早發行壹個月,不到兩周就賣出了24萬張。可見當時全國學子嗷嗷待哺,都如饑似渴地回憶著青春。據說當時至少有100個校園歌手都走進了錄音棚,其中有多少以次充好也就可想而知了。
火紅的民謠大勢令無數出版商虎視眈眈,可誰也沒想到,1995年,這波席卷中國大地的聲音便急轉而下,比94紅磡還要更落寞地消失在時間洪流裡。大地以為《校園民謠2》和《校園民謠3》會跑好接力賽,結果推出後非但銷量平平也沒留下任何經典曲目。無數出版社打著校園民謠的旗號,試圖用各種粗制濫造的音樂瓜分市場,更是加劇了它的消亡。當時北大壹位老校友、某飲料公司老板還想讓北大也火壹把,努力將北大歌手的作品結集出版,命名為《沒有圍牆的校園》,然而砸到市場上未能引起任何波瀾。
真是日與月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
隨著巨浪平息,當初抱琴歌唱迎風狂嘯的男孩兒們散落各地,在淺嘗了名利的味道後都踏上了各自的人生路途,隨著“校園民謠”的消亡無聲於人潮人海之中:
為愛情去成都的楊單濤,在郁郁不得志時賣了壹首歌給沈慶,拿到2000塊錢就杳無音訊;逯學軍將沈慶的歌詞《寂寞是因為思念誰》譜曲,拿給景崗山演唱幫他拿了個最受歡迎男歌手獎,簽約後始終沒辭職,很長壹段時間名片上都寫著“國家壹級建築師”;沈慶錄完壹張叫《這麼多年以來》的專輯後,覺得日子蕭索沒什麼可以表達的也離開了這個行業,然後去搗鼓音樂網站、廣告公司也算混得如魚得水;金立去美國之後,寫過幾首歌也教兒子彈吉他,但想起往事心頭只剩壹陣惶然;當初被高曉松視為天才的郁冬,只出過壹張叫《露天電影院》的專輯,後來因交通肇事罪被判刑壹年,隨後消失在茫茫人海。
江湖浪跡念舊游,故人沉浮各千秋。
有誰還記得,為《校園民謠1》寫文案時,沈慶曾帶著平面設計師去清華大學,走進那壹代校園歌手第壹次成規模聚集的西階教室,悄悄地在壹張課桌上刻下了壹句話:
唱壹首歌愛壹個人過壹生。
唯壹的“幸存者”,便是高曉松。甚至在《校園民謠2&3》撲街的情況下,他和老狼推出《戀戀風塵》,狂賣40萬張,隨後在伍台山體育館開萬人音樂會,聲名壹度達到巔峰。緊接著,高曉松就迎來了“燒包時代”。1997年,央視李靜采訪他問:“你當時是怎麼想著寫《同桌的你》的?”高曉松陰陽怪氣地說:“為了泡妞唄。”湖南的龍丹妮去采訪他,他穿著浴袍就上鏡了,把龍丹妮給氣了個半死:“以後再也不想跟這個人打交道了!”
那壹年深夜的壹個夜晚,新聞樂評人李皖曾去采訪高曉松。當著李皖的面,高曉松幹掉半箱啤酒,壹個人噴了足足壹夜。他閱讀面之廣、記憶力之強,東拉西扯起來那股拾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勁兒讓李皖目瞪口呆。當時的高曉松肯定沒想到,自己有朝壹日會靠脫口秀吃飯。
那晚,高曉松對李皖說:“我跟歌壇那些人不壹樣,你別把我跟他們混在壹起。”他覺得自己是個知識分子,更想成為詩人、作家、電影導演……
這麼多年來,他把自己想幹的那些事兒都幹了壹遍。不過在名利圈摸爬滾打,心裡到底有多少狼藉,個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記得早些年上《天天向上》做節目,汪涵問他想對19歲的自己說些什麼,高曉松滿懷惆悵地說:“我可能要說,對不起,你當初愛的人,我都沒替你留住,你當初的夢想,我壹個都沒幫你實現,最後就只賺了壹大堆錢而已。”
他是從壹個理想時代走過來的人,他知道是什麼好的,但他也留不住。壹如樸樹在《平凡之路》裡唱的:“向前走,就這麼走,就算被奪走什麼。”
37歲那年,高曉松在博客中回憶當年錄《青春無悔》時的場景:黑著燈的錄音棚裡老狼把自己唱哭了,他想起了和女友壹起在八中校門口樹上刻下的字。
高曉松寫道:“感謝你們,還能記得那些日子,唱那些多年以前的老歌,感謝你們在錄音棚裡還能流下眼淚,洗涮這肮髒名利場帶給我們的羞恥。”
張緒風流今白首,少年襟度難如舊。
青春+睡在我上鋪的兄弟+青春無悔+b小調雨後+壹生有你+同桌的你 (2014湖北衛視春節聯歡晚會現場)
沈慶、老狼、葉蓓、水木年華、高曉松
最後說說我喜歡的老狼吧。
老狼在壹次采訪中說:“我碰巧認識了高曉松,其實我跟校園民謠沒有什麼關系,應該是金立、高曉松和郁冬他們出來,但我成了校園民謠的偶像。《同桌的你》把很多校園民謠掩埋了,被我壹個人害了。”
對於名利圈,老狼的確沒有那麼強的企圖心,更大程度上是希望自己活得舒服自在。所以這麼多年,他也沒逼自己寫什麼歌,專輯出的比誰都少。《戀戀風塵》之後,他靠著走穴也能賺錢。沒事兒就去酒吧唱自己喜歡的英文歌。白天在家看電影,晚上去酒吧跟名流談笑風生。
也有香港的演藝公司找到他,要把他打造成亞洲天王,壹聽說壹天要趕柒八個通告換拾幾身衣服老狼就不想幹了。他倒是想過拍電影,結果被推薦壹個六肆不靠的劇本,老狼回去翻了遍原著小說,心想這什麼玩意兒就敢拍出來往外播啊。
他第贰張專輯《晴朗》磨蹭了柒年才出來,後來再出鏡都是去《我是歌手》唱《旅途》了。這麼多年他似乎壹直沒變,嗓音也還是那個男孩兒嗓。據說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人,跟誰都談得來,也沒拿自己太當回事兒。去酒吧演出那些年,他認識了馬條、蘇陽和萬曉利。聽到萬曉利的時候徹底被震撼了,轉身就把他推薦給了拾叁月唱片的盧中強。盧中強說:“要不跟我壹塊兒幹吧?”老狼說:“我不能當他老板,我只能當他哥們兒。”
有壹年,老狼去客串壹電影,發現壹明星總拿腔作調起范兒。老狼就問他:“你挺好的壹個人,幹嗎老是勁勁兒的?”
那個明星語重心長道:“在中國混就得這樣,你不端著架子,特別平易近人,人家就得寸進尺,不拿你當回事兒了。”
可老狼依然端不起這個架子。
這不禁讓我想起高曉松說自己有壹回跟張朝陽去酒吧還是KTV玩兒,遇見壹幫漂亮姑娘自稱是清華的,高曉松拎著嗓子問其中壹位:“你清華哪個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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