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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1-02-03 | 来源: 林远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小 中 大
1995年,母亲的同事、我家邻居钟阿姨从汽车厂下岗,开始摆摊卖“铁锅炸串”。
一辆三轮车,车斗里搁着蜂窝炉,炉上架一口滚着油的铁锅。羊肉串5角1串,1元3串,现炸现卖。工序很简单,把羊肉串丢进锅里炸熟,撒上盐、孜然粉或辣椒面就算完成了。
钟阿姨身高一米五几,很瘦,扎着绿色围裙站在炉子后面,每天从上午10点到晚上8点雷打不动。其余时间要么去大市场买羊肉,要么坐在楼前的空地上穿肉串,用的签子是洗净磨尖的自行车辐条。
每周五下午,母亲总会给我10元钱去找钟阿姨买肉串,带回家后母亲把羊肉从签子上撸下来放在盘子里,晚上再把签子还给钟阿姨。平时母亲带我出门,只要路过钟阿姨的摊子就会停下来买几串,等待的时候,母亲会跟钟阿姨聊天,无论聊什么,最后总会说:“孩子就喜欢吃你炸的羊肉串。”
每当听到这话,钟阿姨会喜笑颜开地冲我说:“是嘛,想吃了自己过来就行,阿姨不收你钱。”母亲则会立刻接一句:“那怎么行,该多少是多少。”
这时,我会愣愣地看着母亲和钟阿姨——因为母亲说了谎,我并不喜欢吃钟阿姨卖的炸串——它真的很不好吃。
钟阿姨炸肉串全靠“自学成才”,羊肉不经任何处理不说,盐跟辣椒的比例也完全凭手感,有时盐放少了寡淡无味、有时辣椒放多了难以入口,更多的时候肉串炸老了根本咬不动,味道远不如父亲在家做的“葱爆羊肉”好,更没法跟不远处大排档里卖的烤羊肉串相提并论。
况且,钟阿姨的摊子离汽车厂宿舍还有些距离,冬天羊肉串拿回家就凉了,透着一股羊膻气,每次都得回一次锅,再配上些卷心菜、黄瓜之类的凑成一盘菜,味道依旧有些尴尬。
我曾多次向母亲提出抗议,周五晚上能不能换一家,不再去买钟阿姨的“铁锅炸串”。大市场有几家卖熟食的摊子,猪头肉、酱鸡腿、鸭胸脯,10块钱足够买个熟食拼盘了,尤其是 “大黄熟食店”的酱鸡腿,我跟母亲说了好多次,但她一直说不行,要么买炸串,要么什么都不买。
“大黄熟食店用的鸡腿不新鲜,一看就是放了很久卖不出去的那种,你钟阿姨用的羊肉都是提前一天才买回来的,吃着放心!”母亲如是说。
即便我用不动筷子以示抗议,母亲依旧只让我买“铁锅炸串”,说她和父亲喜欢吃。
钟阿姨的丈夫石叔叔去世很早,打我记事起,她就是和儿子两个人生活。我在钟阿姨家里见过石叔叔的黑白照片,四方脸、平头、浓眉大眼。
以前,石叔叔是母亲同一个车间的班长。逢年过节,父亲会专门买瓶酒让我给钟阿姨送去,说是给石叔叔喝的。
钟阿姨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要好,下岗前,她俩每天上下班都结伴走,周末一起去市里逛百货大楼。平日里,我家包饺子、吃螃蟹,父母会让我给钟阿姨家送一份;钟阿姨买了时令水果或什么好吃的,也会让她儿子石磊送一份过来。
石磊哥哥比我大几岁,学习成绩很好,姓名和照片经常出现在学校宣传栏里。钟阿姨出摊的时候,石磊哥哥有时也会来我家吃饭。他很爱吃父亲炒的菜,他说自从钟阿姨开始卖炸串后,自己几乎就再也没见过羊肉之外的荤菜,卖不完或者炸坏的肉串最后全搬回自家的餐桌上了。
他应该比我更不爱吃“铁锅炸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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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开始,汽车厂效益下滑,开始“减员增效”了。
那段时间,平日安静的家属院一下变得拥挤起来,楼前空地的花池子被铲平,多了好几辆黄色“天津大发”牌出租车,听说有人去了出租车公司再就业。院子里三轮车也多了起来,有人拿它拉货,有人靠它出摊,家属院门口的空地上出现很多穿汽车厂旧工装的小贩,卖些针头线脑、儿童玩具之类的东西。
最初,钟阿姨的“铁锅炸串”也夹杂在其中,后来搬去了1公里外的清远路,听母亲说是因为总有人撺掇钟阿姨去厂里“维权”,我问母亲什么叫“维权”,母亲说我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虽然母亲没有下岗,但车间的效益已经很差了,经常一周只上两三天班,其余时间就在家“听通知”。母亲偶尔也会去清远路上找钟阿姨聊天,回家时总会带回一大把炸串。
我早已闻腻了炸串的味道,连一向热衷扎啤撸串的父亲也经常半开玩笑地跟母亲说:“下次提醒钟姐,别放这么多盐”,或者“下次过油时间短一些,不然外面都糊了”。-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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