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 2024-01-15 | 來源: 每日人物 | 有0人參與評論 | 專欄: 富士康 | 字體: 小 中 大
壹部分解脫
過去,女工們還不是女工,她們懷孕、生子、養育,那些勞動就像被淹沒掉壹樣,不曾被看見。但去了富士康之後,除了得到直接的收入,她們有了家庭以外、自我喘息的空間。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對母職、妻職的壹種解脫。
從懷孕開始,李彤彤就感覺體內繃著壹根弦。她不願意被困在房間,壹整天,就挺著肚子在家裡轉來轉去。她常覺得孤立無援,壹次半夜5點多,趁兒子睡著,把他擱下,她從家裡跑了出去。鄉村的小路又黑又冷,家人壹路騎著摩托車才尋到她。回家後,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得的是產後抑郁症。
李彤彤是25歲結的婚,這在同齡朋友中算比較晚的。作為壹位新手媽媽,太多東西她都後知後覺。比如,直到坐月子,她才知道媽媽根本不能好好睡覺。那時是冬天,兒子壹尿就哭,壹餓也哭,李彤彤不停給他換尿布,再喂奶、換尿布,反復折騰壹晚上。
孩子斷奶後,李彤彤再也不願繼續待在家了。“我這個脾氣真的不行,而且壹直都想出去上班。”那是2015年,孩子8個月大的時候,她去了離家14公裡的富士康。
走出去的媽媽,與家庭的物理距離隔開了。壹個人住在外面,李彤彤的生活簡單又自在。有時,她自己在房間用電煮鍋煮粥,如果是白班下班後,還會騎著電動車去趕集,買壹些橘子和香蕉。她只留下壹點生活費,剩下的錢都給了家裡。孩子的接送、吃飯、輔導、陪伴等,大部分交給了丈夫和婆婆。
這也符合吉文婷的判斷,進廠務工的女性,承擔起了“養家者”和“照護者”的雙重角色,她們在車間與家庭往返,話語權提高了,壹定程度上也有了“自我”認知。
社交媒體上,我找到了壹位曾在太原富士康工作的女工晉格。2007年,在石家莊壹所中專上學的第贰年,她坐上壹輛大巴車,和肆伍拾位同學壹起,被學校安排送去了山西的富士康。叁個月後,只有晉格壹人留了下來。直到今年辭職,她在富士康待夠了16年。她形容離開富士康,就像從壹個走了很長的軌道上脫軌,突然被拋在壹片荒原。
小時候,晉格被父母送在外面養,和家人關系並不算好。她從工作中索取成就感,在富士康iDPBG事業群,她從全技員,壹路升到了線長、組長,最多時要管叁伍百號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33歲的壹天,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將拾幾年青春獻給了工廠。世俗意義上看,她沒有太多存款,也沒有對象,不管是職位還是工資水平,都已經達到了極限。從工作中獲取的意義有限,她的身體也出現了狀況。最終,她離開了富士康,在沒有想清楚下壹步怎麼辦之前,決定先去旅行。
晉格的經歷是特殊的,她將故事分享到網絡上,有人誇她灑脫、清醒,也有人批評她“年紀輕輕瞎折騰”“享樂、不務正業”。她有其他女工們無法抵達的自由,大多數人因為有家庭,需要馬不停蹄地工作。
從另壹個視角來看,工作除了給予女工們壹些,也不可避免地剝奪了壹些。
在孩子最需要媽媽的時候,李彤彤無法做到陪伴。工作時,她通過隔天壹次的電話給孩子表達關心和歉意。有時候,電話那頭的婆婆會開玩笑說,別再給孩子網購衣服了,因為媽媽不在身邊,尺碼總是不合適。李彤彤不知道應該把自己放到什麼位置,她好像不完全屬於工作,也無法全部投入家庭。
工作之余,屬於女工們的生活是貧乏的。李彤彤保留了看網絡小說的愛好。此外,還有短視頻、電視綜藝來填補她們精神層面的縫隙。去閨蜜生活館做面膜、約麻將,也是她們少有的玩耍方式。我和丁煥麗壹起吃飯時,常常吃到壹半,她突然拿起手機,刷起了抖音。她沒什麼社交,過去拾年,為了生孩子,她幾乎壹直待在家裡。
在她的講述裡,家裡人想要男孩,所以她得壹直生。同村女性平均都有兩叁個小孩,她也生了叁個,但都是女孩。第肆次懷孕,她懷上了雙胞胎。那時候,她去過好幾家醫院,但實在狠不下心把孩子打掉。在家人的失望中,她又生下了壹對女孩。她曾動過把孩子送走的念頭,但最後,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所以現在必須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壹點努力。”從家裡出來的這壹兩年來,她壹直在各個地方做小時工,哪裡缺人,哪裡錢多,就去哪裡。現在,她在富士康的CNC操機線上工作,幹的是最辛苦的活,而這項工作,也改變著她的生活。
進入車間前,所有女工都要把手機等金屬物品鎖在外面,想要穿過安檢門,連內衣的鋼圈、牛仔褲的拉鏈,都是要去除的。吉文婷曾提醒我早做准備,過去,剛上班時,她不知道是衣服哪裡出了問題,壹過安檢門就滴滴作響,最後只得再去旁邊的試衣間換衣服。-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
原文鏈接
原文鏈接:
目前還沒有人發表評論, 大家都在期待您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