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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02-08 | 来源: 新京报 | 有0人参与评论 | 专栏: 春节专栏 | 字体: 小 中 大
《四个春天》(2017)剧照。
参与聚餐的人们就像赶赴一场由兄弟姐妹组成的社群盛宴,没有请客、没有送礼、没有记账,甚至也没有什么规划,无非是到年关了,有人家挑了个天晴的日子,喊上屠夫,把喂养到一两百公斤的猪——养猪场通常是没有如此出栏体重的——拖出圈宰杀。屠夫一般为男性。虽称他们“屠夫”,他们却不是专门干这个行当的职业人员,他们也是种庄稼的农人,早些年从长辈那里学到本领,能处理刀子进入的角度和深度,并且熟悉抽刀放血的时机。杀猪有搭建灶台、捆绑、宰杀、放血、刮毛、切块、撒盐和晾晒等环节,邻居和住在附近的亲戚都会来搭把手,若不是有私交仇恨,主人家一般不会拒绝谁来,凡在场的,都能找点事做。快到饭点了,挑拣几块好肉,切片下锅,或炖或炒,或是白煮凉拌,请在场的围坐开吃,共享一顿大餐。乡土作家黄孝纪的《一个村庄的食单》(广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2月版)回忆故乡说,屠户是最有口福之人,对于哪些肉材好吃了然于心,他这话没错。或者众人会听从屠户的建议,切割哪块肉、用哪节肥肠,主人家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这是未可知的。兴许主人家也不会计较,让大伙儿吃开心就是了。
比较有意思的设置是,烹饪“杀猪菜”的灶台是在厨房外另搭的,比如在院子边沿找一处泥土开挖,掏出一个坑,垒几块石头或砖头加固: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政治人类学家詹姆斯·C.斯科特的《作茧自缚》(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雅理,2022年5月版)推测说农耕社会将游动的人、捡拾贝类的人变为农人,束缚在土地和谷物上,而这也是国家(state)能诞生的基础。如果说,搭建屋顶的厨房是“谷物立国”的一个象征,那么一年一次的临设灶台,露天煮饭、吃饭,搁置“私产”的概念,和熟悉的人“过家家”,是否是对农耕社会的某种暂离?摆脱了繁琐的、持续的、固定的日常生活。虽然乡村红白喜事的流水席也有此场景,不过因为有记账,并不同,而其差别是根本性的。
下面这张照片是法国村民杀猪做饭的场景。
法国村民杀猪做饭。图片来自《制造消费者》([法]安东尼·加卢佐着,马雅译,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2022年6月)。
他们一般在冬季开始时宰杀,与中国乡村社会的杀猪流程一样,割破颈动脉、放血,再用火烧、用水浇、刮毛。从事消费文化研究的法国人安东尼·加卢佐在《制造消费者》(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2022年6月版)讲述了法国农人的“杀猪菜”,据他说,这是19世纪左右的用餐场景。农人在院子和房屋中自由散养猪,肥育一年,在年底的诸圣瞻礼(天主教和东正教的节日之一)宰杀,一家人和邻居共同享用。这个传统当然在现代社会也是延续了多年的,不然不会被新技术拍摄下来。他说,父母会向孩子传授如何繁育、宰杀的知识,同时又在另一处说“一家人会去屠夫那里帮忙”,这两种情形是矛盾的。前一种情况是假设宰杀是每家每户必备的技能,后一种情况则认为宰杀是一种社会分工,有专门的屠夫,家人不过是去帮一点忙罢了。什么情况都有,社会分工和商品化程度到底怎样,我们是讲不清的。
在我的印象中,老家四川农村上世纪90年代还是普遍有“杀猪菜”的,那个时候,我那年轻的妈妈见到猪出栏吓得不得了,抱着我躲在竹林里,藏在比较茂密的地块,哪怕猪挣脱掉了也不能闯入,直到去毛才敢领着我走出来干活。屠夫是有宰杀经验的邻居,整个院子的邻居都会来帮忙做事。十几个人得忙活大半天才能吃上杀猪饭。
某年忽然需要向屠夫付钱了。改变也由此开始。
要是没有记错,上世纪90年代末、本世纪初,请屠夫宰杀一头猪的价格是十五元左右,另外按照惯例,默认屠户可拎走两三斤精肉或猪大肠作为对他出力的犒劳。为服务付钱没有什么问题。倒不是过去免费过,不如说曾经家家户户都有年轻的劳动力,在“帮忙”(收下人情)和“还忙”(归还人情)之间大约能实现平衡,不必去计较具体的多寡得失。当众多劳动力到城市打工,此种平衡也就被打破了。在城市获得的经验也告诉他们,应当为劳动服务付钱,而付钱实则是最简单、最利索的方法。-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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