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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03-15 | 来源: 观察者网 | 有0人参与评论 | 专栏: 越南 | 字体: 小 中 大
正敏曾经细数过妈妈干过的活:种橘子、上山砍木头、为纸厂砍竹子、卷鞭炮、织蚕架、去黑工厂打小工、去饭店当服务员、到工地搅拌水泥、打包废纸装车、躲在福建深山老林砍毛竹、在浙江茶场顶着烈日采茶叶,多年的足迹,遍及阳春、肇庆、福建和浙江。这所有的工作,没有一件可以持续、稳定地为妈妈提供过得去的收入,因为没有身份,散工、高强度、不确定,成为她职业的明显特征。
高中每年的学费是一千九百六十元,每个月的生活费需要五百元,为负担这些硬性的开支,妈妈必须外出打工。爸爸对女儿念书的态度非常消极:“跟我呢,我不能保证有钱给你读书,跟你妈,你就等于把你妈妈卖了拿钱读书!”留守小水村的叔叔,也曾旁敲侧击地追问正敏的成绩,总是向她灌输,女孩子念书没什么用,希望她早日放弃高中的学业。在极大的学习压力中,正敏不但无法从父亲这边获得经济上、情感上的支撑,还要花很多心力对付这些负面情绪的干扰。更让正敏烦恼的是,初中没有毕业的哥哥,从她念高中后,得知妈妈在支持她读书,开始明目张胆地找妹妹要钱。
和正敏交往多年,她几乎很少谈及高中学业的紧张和辛苦。结束当天的走访,我和她回到房间休息,正敏突然郑重地和我说:“老师,我拿点东西给你看。”她熟练地打开一个旧柜子,拖出一个破烂的纸箱,先是拿出上面的奖状及证书,最后从底部掏出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用过的“知心”牌圆珠笔,当红红的奖状、证书堆满一地,空管的圆珠笔呈扇形摆放在地面时,就如听到房子是妈妈徒手建成,这个场景让我感受到了电击般的触动。我仔细数了数:获奖证书四十一个,奖状四十九张,圆珠笔接近两百支。
在两代女性之间,妈妈徒手建起的房子,正敏无意识保留的空管圆珠笔,就是一个女孩从“最农村”的山里走向城市念大学,在世间打下的真实烙印。
从小水小学到广东F学院,只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但跨越这三个小时,却要一个母亲隐匿起来从事无数种卑微的职业,需要一个瘦弱的女孩竭尽全力优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父亲与哥哥
正敏爸爸1963年出生,当年全家凑满两千八百元,支持他从大槐农场去买一个越南新娘时,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大龄青年。从年轻时的照片看,爸爸高高瘦瘦,尽管眼神胆怯,长相还算周正。爷爷去世早,爸爸兄弟几人窝在闭塞的小水村,全靠奶奶拉扯长大。除了大伯适龄结婚外,其他兄弟都是单身。和妈妈比起来,爸爸从事的职业要简单很多。结婚后,他人生的目标,不过因循祖辈的路径:从事传统的劳作,守住村庄几间泥巴房,生儿育女,度过一生。妈妈的想法和他不同,从落到村庄的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目标就是逃离,在生完孩子放弃独自逃跑后,她的人生愿望,变成了通过教育带着孩子们一起逃离。
2005年,妈妈执意前往小镇购买三间瓦房的举动,暗中拉开了全家人离开小水村的序幕。对妈妈而言,这是她的主动选择,对爸爸而言,离开山村去适应小镇,则成为他必须面对的人生挑战。他从来没有想到,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山村,他人到中年后,还得顺应大势,被动融入城镇化大潮裹挟的流动性变迁之中。
在小镇定居的前两年,爸爸的生计,依然是回到村里种植橘树,但收入终究不抵支出,最后只得无奈放弃。好多年,爸爸一直没有固定职业,全靠妈妈四处打散工支撑生计。直到因建房导致两人彻底决裂、妈妈远走他乡外出打工后,爸爸才随着小镇工厂的增多,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干到今天。
正敏理解爸爸的辛劳,但也不否认对他的心结。从上高中到念大学,爸爸没有出过一分钱,让正敏难受的是,妈妈离家后,好几年时间,爸爸始终逼迫她站队,仿佛妈妈的离开,正敏洞悉其中的秘密。他不认为女儿读书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高二寒假临近过年时,哥哥经常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回家,喝醉胡闹,严重影响了正敏的学业,以致她不得不去小镇的旅馆躲避,而爸爸始终一言不发,并未制止哥哥的行为。-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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