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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04-16 | 來源: 鳳凰網讀書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我自己看著的是另壹端,《愛憎表》比《流言》多了什麼,這是應該要有的,人肆拾歲、伍拾歲、六拾歲乃至於就要抵達生命終點了,朝哪兒看都是回望了,記憶如此不停轉動、黏附壹層又壹層堆疊上去。更因為這是張愛玲,如此壹位早慧的書寫者,卻又遠遠在她生命成熟期到來之前就隱退了、不說話了,幾拾年,她不忙,也沒轉行寄情寄漫漫長日於其他,沒更換成另壹種人生(阿城說得對,張愛玲終其壹生保衛著自己的生命、生活樣式),這麼靈敏的腦子和全身感官理應壹直進行著,卻只進不出,我的極度好奇可簡單凝成壹個帶點童稚意味的願望:這些我讀過的張愛玲小說,如果換由壹個較老的、比方我這年齡的張愛玲再來寫,又會寫出什麼寫成怎樣?我想讀這樣的小說。
《愛憎表》明顯比《流言》的精巧短文多出不少東西,物理性地從厚度就可看出來。剩下的,就只是多得對不對、好不好、該不該、有意義或理應刪除而已,所謂的采葑采菲,無以下體雲雲。
於此,朱天心的意見是,她以為昔日的張愛玲只是把最美的那朵花摘走,現在,張愛玲願意把所有開好開不好的花,連同其根莖枝葉,連同泥巴、整座園子、整片土地,乃至於每次花開當時的空氣成分天光雲影全告訴我們,包含美和不美的,舒服和並不舒服的,容易入文學和不容易入文學的。
洛杉磯羅契斯特街公寓,張愛玲去世前最後的住所
這是朱天心讀了《小團圓》叁書時私下講的,所以話說得有點凌亂不及修飾,但意思很明白。朱天心也沒被激怒,相反地,她指出來,這裡有昔日張愛玲小說未曾見過的壹種“赤誠”,不是納博科夫嘲笑的那種平庸的、乏味、沒想象力所以不得不“誠實”的誠實,而是她和她這人生壹場,和她見到過的人、事、物壹種無遮無隱的專注,她能想多清楚就想多清楚,不怕有些東西的撿拾會破壞作品本身,更不在意還會破壞掉已成神話的昔日作品。朱天心講,這很了不起,張愛玲真的是個負責任的小說家。
05.
張愛玲的恨意與沉思
顯然是先寫成的《小團圓》壹書,還帶著頗強烈的“恨意”,但張愛玲很快平靜下來,比她昔日的作品更不見情緒,像整個人進入了沉思,《愛憎表》延續著這樣平穩的、沉思的調子——依我的理解,面對這些往事尤其男女情感部分,張愛玲有理由生氣(我百分百支持她),而帶著恨意書寫也是正當的,這是人堂堂正正的心緒之壹,包含報復在內,是我們對世界“正確性”很高的基本反應,當然也是驅動人書寫的強大力量,太多了,不必壹個壹個去細數如格林、陀思妥耶夫斯基、 D.H.勞倫斯、尼采、魯迅等名字。
這麼說,我個人常覺得奇怪的反而是那種壹輩子沒流瀉出壹絲恨意的書寫者,很好奇他究竟活在怎樣壹個世界裡,以及他究竟怎麼看這個世界幾拾年,只歡喜只贊歎,真的有在看嗎?有稍微認真地想過計較過嗎?
說來好玩,《小團圓》的恨意有點嚇到我們大家,倒不是因為太強烈,而是因為我們並不習慣這樣壹個直通通的、認真愛恨的張愛玲,是吧。壹直以來,我們能看到的只是調笑、嘲笑、厭惡、輕蔑、遠離雲雲,張愛玲從不使沾身,或者說她總是不逼近到有沾惹上自己風險的壹定距離之內——好像說,年紀輕輕的張愛玲還比較懂如何“不必當真”,比較古井不波,這有點悖理不是?
恨是正當的,也是認真的,如赫爾岑說的:“復仇之心是人直接的、正直的情感。”包含著人對是非、對真相的記憶和堅持。但在書寫中卻像是個硬塊東西必須料理才行,而如何恰當處理恨意首先來自書寫技藝的要求,只因為恨意終究是某種太快太利的東西,大斧頭般劈開世界、劈開人,書寫因此總是太短促、太單薄單調而且容易上當——受騙並傷及無辜(比方乞援於錯誤的盟友),這樣寫走不了多遠,也看不清楚說不清楚世界這裡,很容易忽略但其實正是書寫的某壹個見真章關鍵時點,分出來夠好和不夠好的書寫者。-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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