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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1-03-30 | 来源: 蔡寞琰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小 中 大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城市正成为我们最为主要的生活空间。一代又一代的人,被城市所塑造着,也塑造着城市,审视着生活,也被生活审视。我们每个人,都因不同的时代与个人遭际,在心底建构出城市的万般模样。2020是个被迫禁足的年份。无论我们人在何处,是淡定、是烦躁,是一筹莫展、是心有余悸,都是一个适合的机会,让很多人重新审视自己与“一座城市”的关系。
2005年初夏,正在上高中的我在母亲的强制要求下辍学,去长沙当泥瓦匠学徒。
在此之前,我从没去过什么大城市,只从电视里知道长沙是“娱乐之都”,很多明星都去过。还有书本上出现过的橘子洲、湘江、岳麓山和爱晚亭。
在车上,我安慰自己,“就算辍学也没事,就要见识大世界了,努力闯出点名堂。”对一个少年来说,这句话既无奈又残忍。车里有大叔说,自己年年打工,年年没钱,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可至少他体格健壮,能承受重活。而那时的我瘦小、稚嫩,还瘸着一条腿。
可是,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还能说什么呢?随身带的红色编织袋里,已经装好油灰刀、砌砖刀、抹泥刀、铁泥板、吊线锤和泥瓦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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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长沙汽车南站时,我实在难掩失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很快全身就湿透了。放眼望去,四周是低矮的平房,一排排脏乱的饭店,各种举牌子的“掮客” 围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当时还非常友好地对每一个“掮客”说:“泥瓦匠师父让我坐7路公交车,数着站到路桥集团下。”那些人见我不吃饭也不打车,转身就走,嘴里骂着“乡里别”——不过那时的我,还听不懂这个词。
我不懂的东西还有很多。找到7路公交车后,看到驾驶室立着一个铝合金箱子,上面写着“无人售票”四个字,我第一时间理解的意思是——城里的车子不卖票,不要钱。
我是第一个上去的,坐在最后一排。接着涌上来一批乘客,只见一名女士拿着包对着驾驶室上的一根杆子“滴”了几下,然后找了座位坐下,我随即确定,的确是不用买票的。
车子发动后,我目不转睛地看窗外的风景,想看清长沙,却被喇叭里司机的声音打断。他用长沙话大喊,“投币,投币,后排那个还没投币的细伢子,赶紧投币。”
我听不懂长沙话,前排的人都回头看我,我以为他们和我一样,被司机吵到了,同样对他们点头,微笑。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姐跑到前面又“滴”了一下,车厢才重新安静下来。
几天后,师父告诉我,无人售票的意思就是你自己乖乖把钱放进去,“在城里连喝水都是要钱的。那些坐公交刷卡的人是城里人,我们这种做工的丢硬币就行了。”
我这才知道,是那位大姐帮我刷了公交卡。于是,我有了来到长沙后的第一个愿望——我想办一张属于自己的公交卡,我想做城里人。
工地位于香樟路上的一所大学里。
临时宿舍是工友们在学校角落搭的棚子,他们将钢架扎稳,顶上盖石棉瓦,四周围上防雨布,就算弄好了。里面臭气熏天,床是一块厚胶合板,不透气、积水,我花10块钱买了一张软凉席铺上面,不用盖被子。每天早晨起床,我汗流浃背,席子粘在背上,满身都是蚊子咬的包。吃饭也在工棚里,6块钱一餐,伙食一般。工友们用“驴胶补血冲剂”碗装饭,骂骂咧咧地抱怨吃不饱。洗澡就在工棚旁边,用自来水管冲。
宿舍都是男女混住,女人和夫妻用帘子隔开。晚上,床板“吱吱嘎嘎”响,我假装咳嗽,工友们笑:“小孩莫咳坏嗓子,谁不想体面?可累死累活赚的钱谁舍得给宾馆。”
工棚对面就是一排小旅馆,30块一晚,开空调按小时收费。女工友倒也丝毫不害羞,嚷嚷道:“发了钱要去对面尝试一下,开空调办事应该很舒服。”
当时,我的工资也是30块钱一天,想了想,就算自己有老婆,应该一样舍不得去宾馆。两顿正餐就要花去12块,再加上早餐至少要吃2块钱的包子,算下来一天只赚16块。
简单算了一下,我就不再想在城里安身立命了——办一张公交卡,第一次要充值100块,其中押金17块,我得做6天苦工才能拥有它,卡里的钱就算没用掉也不能退,到底还是投币划算。
师父也建议我不要办公交卡,“你要接受自己农民工的身份,再小你也是农民工”。-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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