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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05-14 | 來源: 汪丁丁 | 有0人參與評論 | 字體: 小 中 大
作者:汪丁丁 (北大教授、著名經濟學家)
有跡象表明,人類進入“知識社會”以來,在生活的壹切方面都格外地依賴於概念以致逐漸丟失了常識。這壹趨勢,我稱為“知識的官僚化”——知識不再是基於人生感悟的動態過程,而是僅僅基於書本知識或其它同樣抽象的知識的靜態過程。
我們似乎最習慣於將刺激歸入“A”或者“非A”。也就是說,我們習慣於非黑即白的思維模式。
美國人是世界公認的“天真”民族,反而比中國人的思維模式更復雜。
我的觀察是,中國人有太多太多的簡單思維模式——只要你是自由主義你就是左派的對立面,只要你是左派你就是反對自由的。
要命的是,中國正經歷政治體制變革的前期。此時,中國人最不應有的就是簡單思維。
假設我們要求政治的民主化,於是我們必須有更多的政治競爭或政治抗爭。可是任何抗爭性的政治,怎樣防止它激化為革命或政變或社會動亂?
在轉型期社會,我能夠想象的政治情境,幾乎無壹例外,都是復雜的,也就是說,政治角色的扮演者不能運用“簡單思維”方式來判斷自己行為的度。如果有誰懷疑這壹點,不妨回顧叁拾多年改革的歷程,哪壹階段的政治表達(著名如那些叁中全會決議)是可以用簡單思維來闡釋的。
試問壹例,難道“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可以簡單地分類嗎?它究竟是社會主義的還是資本主義的?再問壹例,難道“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可以簡單地分類嗎?它是市場經濟抑或不是市場經濟?
那麼,復雜思維為何艱難?任何壹名例如在美國出生並接受教育的中國人,其實不感覺自己的思維方式多麼復雜。因為從幼兒園或更早的時期,她就開始習慣於復雜思維。例如,故事裡的人物很難固定地成為好人或壞人。她也習慣於同情和博愛,哪怕是對壞人的同情和博愛。
到了中學,她還知道人們普遍不信任政府,但警察有義務幫助素不相識的每壹個孩子。到了高中或大學,她終於明白愛情很不簡單,諸如此類的不能簡單對待的,還有自由和權利。
只是在中國,在應試教育和其它壹切方面“假大空”泛濫並且在過去拾幾年裡迅速官僚化了的中國,要想肅清應試教育和其它壹切方面的毒害,談何容易,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話。
最普通的中國人,例如壹家高檔餐館裡的壹名服務員,以很高的概率,當你詢問今天的這條魚為何不新鮮時,都要不假思索地告訴你說這是當天買來的魚絕無可能不新鮮。
換句話說,大多數中國人被官僚化了的日常生活訓練成為只能以簡單思維來應付復雜情境,於是表現為“扯謊”,可能是壹種善意的或公開的謊言。
對比壹下,如果上述情境發生在美國的壹家檔次可比的餐館裡,我的體驗是,任何壹名服務員,以很高的概率,非常認真地傾聽你的抱怨並將你的菜肴端起來觀察甚至品嘗,然後,如果她也同意你的見解,她通常會將主廚請來向你解釋當天的魚,發生了哪些可能的情況。在毛澤東的教導裡,有這樣壹句話:“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概括而言,這句話正是描述了復雜思維。
為害最廣泛的知識官僚化,發生在政府各部門的辦公室裡。中國的法律,有效的部分,主要是政策或部門法。
我的觀察是,大部分政策之所以事後顯得特別荒唐,是因為政策的最初版本不是在考察了大量具體情況之後制訂而是在辦公室裡對著電腦(數據庫)和互聯網(輿情觀察)制訂的,還美其名曰“專家”系統。- 新聞來源於其它媒體,內容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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