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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11-27 | 来源: 天使望故乡 | 有0人参与评论 | 专栏: 北京 | 字体: 小 中 大
2019年8月12日清晨,从北京出发的飞机降落在柏林的泰格尔机场。我左手推着行李箱,右手推着婴儿车,里面躺着2岁多的儿子;7岁的女儿挽着我的手臂,拉着儿童行李箱。想着只是访学一年,行李箱里只有每个季度的3套衣服。
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要带孩子们上厕所。出来后,排队过海关的乘客已经排成了长队。儿子又困又渴,迷蒙着眼睛哭,不管我横着抱,还是竖着抱,都不安静。那个时刻,好像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我。其实,过海关之前,所有人都紧张得只顾得上自己。我一边安慰哭泣的儿子,一边担心过海关不顺利,焦灼不安地向前挪动,虚汗浸透了衣服。等到三个护照都盖了大印,才长舒一口气。
在计划里,这只是短期访学,并非移民“润出去”。无论投资移民还是读书移民,都需要太多钱,而且牵扯到复杂的家庭安排,是我不敢想象的。所以,以为这次也像以往那样,学习期满就回国。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孩子,像朋友们说的那样,是袋鼠妈妈。似乎一旦受孕,母性的忧虑就植入我的血液和神经。我舍不得,也不放心离开孩子。
2014年,我获得哈佛大学的尼曼新闻奖学金,为期一年,2岁半的女儿同行。
2018年,获得日本国际交流中心的奖学金后,我也带着1岁半的儿子和6岁的女儿到京都大学访学四个月,研究主题是“亲密关系里的日本妻子”。日本的项目负责人问,就四个月而已,能否不带孩子,既能简化出国手续,也能专心研究? 我说,如果不能带孩子,我就不去了。那一年我39岁,陷于中年来临前的慌张,觉得人生似乎就要开始倒计时。这样的想法带来莫名的紧迫感,不是关于人生是否成功,而是日益紧迫地追问自己,目前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那个样子吗?
关于那次访学我写了一系列文章。2018年9月25日发表的那篇,开头是这样的:“我在‘正午故事’做记者,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生活像列车,沿着约定俗成的轨道奔跑。前方应该是目标,可是我心存疑问。某一天,我决定中途跳下来,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思考人生另外的可能性。我不习惯远虑,只能想到第一步,就是离开现在。”
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曾经对日本女性心存刻板印象,即“温柔顺从的妻子”。我明白刻板印象的误区,于是很想了解她们真实的生活。特别是在亲密关系里,她们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在角色的面具下,她们的灵魂如何自我言说?
在安静又自律的日本社会很难找到愿意讨论私人生活的采访对象,只有几位女性打开了心门的一条缝。借着一丝亮光,我看到了她们生活的幽谧和复杂。一位全职妻子说,她很痛苦,不是丈夫不爱她了,而是她不再爱丈夫了。她和丈夫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丈夫早出晚归地工作,她辞职在家照顾儿女。为了方便育儿,夫妻分床睡,见面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她觉得丈夫像陌生人一样了。伦理上,她应该爱丈夫,一个兢兢业业养家的男人。可是,她再也爱不起来,又难以说出口。她觉得被困在妻子的角色里了。
另一位80多岁的日本女性,她和妹妹都患了阿尔兹海默症,退休后一起住进了养老院。我问她,“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她回答,“与其说开心,不如说我别无选择”。她的回答让我至今难忘,并且在心里反复问自己,“在别无选择之前,我要怎么活?为人妻为人母,我的自己在哪里?”
9岁的时候,妈妈就开始训练我做饭洗衣服。我还太小,需要踩着小板凳才够得到灶台,挥动得起锅铲。在妈妈的思想里,女人会做家务,贤惠勤劳,就是好女人。好女人就能当个好妻子,好妻子就必然有个好丈夫,好妻子和好丈夫就等于好的人生。我成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那副牌顺利地打了下去,我的父母很宽慰。我和丈夫都是中国社会平稳发展时期的获益者,受过良好的教育,安居乐业,有儿有女,我顺应着社会时钟履行着世俗的角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像一辆绿皮火车,到站就停,到点就走,路线是固定的,终点是确定的,我却觉得缺氧,是混沌,是麻木。常常渴望着大风吹来,把橡树叶吹得“哗啦啦”地响,就像舒婷的诗里所写的那样,有风中的“互相致意”。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等着风来。有时候会胡思乱想:既然我自己无力改变,会不会有辆车冲过来,让一场意外成为改变人生的外力?- 新闻来源于其它媒体,内容不代表本站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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